风从藏书阁破窗灌进来,吹得那本《阴火秘典·卷三》的纸页哗啦作响。血迹还湿着,压在“你才是最初的火”那几个字上,吊坠残片贴着书皮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陆九玄已经站到了我身侧,剑没收回鞘,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他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沉了。司徒墨靠在书架边,脸色发青,可眼神还是清醒的,死死盯着我掌心那块残片。
“它要你去。”他忽然说。
我没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黑纹蔓延到肩头后就停住了,皮肤下有种奇怪的温热感,不像之前那样刺骨冰冷。
“不是我要去。”我说,“是它认我。”
我转身走向禁地深处,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声响。他们没拦我。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也怕,可这股冲动压不住,像是身体里有另一个我在拽着我往前走。
星盘就在最里面的密室中央,嵌在一座石台之上,表面刻满断裂的符文,边缘裂痕纵横,像被什么力量强行封印过。我走近时,残片突然从我手中挣脱,飞向星盘中央那个凹槽。
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金光顺着纹路一层层亮起,像是干涸的河床重新涌出水流。我伸出手,左手按在星盘表面。
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往头顶冲。
眼前炸开一片星空,无数画面碎片翻滚而来——我站在高台上,身穿银灰色长袍,袖口绣着星轨图腾;脚下是巨大的阵法,九盏灯围成圆环,火焰幽蓝;远处黑影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然后我看见了他。
银发染血,战袍破碎,一手持剑挡在我面前,另一只手反握我的手腕。我们背靠着背,他声音沙哑:“别松手。”
“只要你在,我就不会丢下你。”
那句话不是从耳边传来的,是从我心里冒出来的,像是曾经说过千百遍。
画面猛地拉远,空中浮现出全息投影:我和陆九玄并肩而立,星盘悬浮于头顶,两人同时抬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光芒冲天而起,敌军溃散,大地崩裂,整座城池陷入黑暗。
投影定格在那一刻。
星盘传出一道低语,不像是声音,更像是直接落在意识里的字句:
“命定双引,共承星火。”
我猛地抽回手,喘得厉害,额头全是冷汗。双眼还在发烫,视野边缘泛着淡淡金光。
陆九玄站在我旁边,脸色变了。他刚才一定也看到了什么。他没问,只是伸手扶了我一下,指尖碰到我胳膊时顿了顿。
“那是……我们?”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不止一次。”我摇头,“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我们一起封印它。”
司徒墨站在几步外,没靠近星盘,但目光一直没移开。“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的钥匙。”他说,“不是谁继承谁,而是两个点才能点亮整张图。”
话音未落,空气忽然扭曲。
一道幽蓝火焰凭空燃起,凝聚成半透明人影——青铜鬼面覆左脸,右脸疤痕交错,手中提着一盏跳动着魂影的灯。
司徒烈。
“干得不错。”他声音沙哑,带着笑意,“我的小星星,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我没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三十年前剜你心脏的时候就知道。”他缓缓抬起手,噬魂灯摇晃了一下,“你的血流进星盘那天,我就等着这一刻。”
“那你应该记得,”我盯着他,“上一次你失败了。”
他笑了,笑声像铁器摩擦。“这一次不一样。我不需要你活着。只要你的血滴进阵眼,星盘自开。”
“你不怕我毁了它?”
“你不会。”他说,“因为你比谁都清楚,只有打开它,才能终结这一切。而我想的,不过是换个方式活下去。”
“全城百姓呢?”陆九玄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刚才在城东放火,是不是想逼我们交出星盘?”
司徒烈歪了歪头,灯焰跳动。“聪明。每一盏火鸦落地,就有十条命消失。你现在每犹豫一秒,就有更多人在哭喊中烧成灰。”
“你疯了。”我说。
“我只是不想死。”他直视我,“你以为我是反派?我不是。我只是比你们更早看清真相——力量从来不属于善良的人,属于敢拿一切当筹码的人。”
“那你永远得不到它。”我抬手按回星盘,“因为它不认贪婪,只认血脉。”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血脉能不能救得了他们!”
他猛然挥手,噬魂灯射出一道蓝光,直扑星盘核心。我本能地挡在前面,左手撑住石台,右手黑纹骤然发热,竟主动沿着手臂爬向肩颈。
金光与蓝光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强光。
地面开始震动,裂缝从星盘底部蔓延开来,一道道金色纹路在石砖上浮现,像是某种阵法正在苏醒。我感觉体内的东西在觉醒,不是妖力,也不是灵力,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是根植于骨头里的记忆,正一寸寸复苏。
“叶蓁!”陆九玄一把将我拉开,自己站到星盘前,古剑横在胸前,“你要动手,先过我这一关。”
司徒墨也挪到了星盘另一侧,虽然脚步虚浮,但双臂撑地没倒下。“父亲,”他抬头,声音不大,却清晰,“你说我是容器,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能成为打断你计划的人?”
司徒烈盯着他,面具下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还记得多少?”他问。
“我记得你把我绑在祭坛上,说这是为了族裔延续。”司徒墨慢慢站起来,胸口那三道伤痕渗出血丝,“我记得我求你停下,你说‘牺牲才有未来’。我还记得,你说完这句话时,眼里根本没有一丝动摇。”
“所以呢?”
“所以我不再信你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司徒烈冷笑一声,举起噬魂灯:“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座城为你们陪葬。”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城墙塌了。紧接着是哭喊,断续的尖叫,还有火焰燃烧木料的噼啪声。
“你真要这么做?”我盯着他,“用无辜者的命换你的永生?”
“永生?”他忽然大笑,“你以为我想活?我只是不想被遗忘!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杀了我就抹去我的名字,毁掉我的痕迹,好像我从未存在过!可我要留下印记,哪怕是以整座城的灰烬为代价!”
“那你永远不会赢。”我说,“因为真正活着的人,不是靠别人记住,而是靠自己选择怎么走。”
我再次把手按上星盘。
这一次,没有抗拒。
血脉像是找到了源头,轰然贯通。眼前的画面再次闪现——不是片段,而是一整段记忆:我站在星盘中央,手持完整吊坠,将一道金光注入阵眼。陆九玄站在我对面,剑斩断连接噬魂灯的红线。司徒墨从背后突袭司徒烈,九尾展开,撕碎了他的护盾。
那一夜,星盘关闭,万火熄灭。
可我们也死了。
“原来我们都死过。”我喃喃道。
星盘嗡鸣,金光暴涨,整个密室被照得通明。我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彻底打开了,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回应。
司徒烈的脸色变了。
“不可能……观星族只剩残魂,你怎么可能唤醒完整共鸣?”
“因为她不是继承者。”陆九玄低声说,目光落在我身上,“她是源头。”
司徒墨咳了一声,嘴角又渗出血,但他笑了。“父亲,你算错了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是你的棋子,是我们一起等来的那个人。”
司徒烈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噬魂灯剧烈晃动。
“那就让你们一起下地狱。”
蓝焰暴涨,化作一条火蛇扑来。
陆九玄挥剑迎上,剑身裂纹扩大,一道细微的蓝光从缝隙中溢出,与来袭的火焰产生共鸣。司徒墨扑向侧面,用身体撞翻一座石柱,砸向火焰路径,勉强阻了一瞬。
我站在星盘中央,双手全按在表面。
金光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屏障。
外面的哭喊还在继续,但我听见了另一种声音——无数细碎的呼喊,从地底传来,像是被困的灵魂在挣扎。
星盘在我掌心震动,仿佛在催促我做出选择。
要么封印,要么开启。
要么终结,要么重来。
我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与星盘脉动渐渐同步。
睁开时,眼中金光不再褪去。
陆九玄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对他点点头。
他立刻会意,剑锋转向星盘方向,准备切断能量链接。
就在这时,司徒烈的身影突然模糊,下一瞬竟出现在密室内,实体化落地,一步跨向星盘。
“这次,”他伸手抓来,“我不给你机会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