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带着血腥气扑在脸上。
我抬手挡了一下,目光扫过倒下的尸体。陆九玄正把那张布防图收进袖中,司徒墨靠在树旁,左手按着伤口,呼吸还是不稳。谁都没说话,只有林子深处传来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
就在这时,空气里飘来一股焦臭。
我猛地抬头——远处山脊上冒出几缕黑烟,紧接着,一支火箭划破晨空,尖啸着射向林冠。火矢落地即燃,树皮被妖油浸透,火焰顺着枝干往上爬,噼啪作响。
“不好!”我一把拽下肩上包袱往地上摔,“他们放火!”
第二波箭雨已经来了,密密麻麻从坡顶射下,像一群红眼的蝗虫扑向森林。陆九玄抽出古剑,剑光连闪,斩落几支近前的火箭,可更多的火矢穿透林隙,砸在腐叶堆上,腾起一团团烈焰。
司徒墨突然往前冲了出去。
他站在主道中央,双臂一展,背后衣袍炸裂,九条狐尾轰然展开,如屏障横立。火矢撞上狐尾,尽数被卷住,火焰在他掌心汇聚,凝成一颗跳动的赤球。热浪逼得我和陆九玄连连后退。
“这是……妖火?”我盯着那团不断膨胀的赤红光球,掌心金纹忽然灼烫起来。
司徒墨低着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三十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烧了我的族人。一根火把,一把刀,满山都是哭喊声。”
他缓缓抬起手,妖火球剧烈震颤,映得整片林子发红。“现在,该轮到他们尝尝这滋味了。”
“住手!”我冲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他没甩开我,但也没看我,只是盯着远处山坡上那些还在放箭的身影,眼瞳里的紫光翻涌出猩红。“让他们烧?让他们杀?等他们找到下一个祭坛,再挖出一个‘观星之血’来献祭?”
“你不是他们!”我用力掐着他手腕,“你要是用这火烧了整片林子,和他们有什么两样?那些树下还有活着的虫鸟,有没来得及逃走的小妖,你也要一起烧死吗?”
他终于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
我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吊坠上。琥珀瞬间发烫,一道暖光自心口扩散,照进他掌心那团妖火。光与火相触的刹那,我眼前闪过画面——一座燃烧的殿宇,石柱倒塌,人群奔逃,而一个背影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握着同样的火球。
那是他。也是前世。
“这不是复仇。”我盯着他的眼睛,“是重复。你想让这一切再发生一遍?”
吊坠光芒骤然炸开,化作一道涟漪扫过妖火球。那团狂暴的火焰剧烈震颤,竟在空中崩解,散成无数金色光点,如雨般洒落林间。每一滴光落下,火焰便悄然熄灭,焦黑的树皮上甚至浮出一丝嫩绿。
司徒墨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九条狐尾消散八条,只剩一条残尾无力垂下。他喘着气,额头抵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
陆九玄走过去,脱下外袍披在他肩上,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到了他身侧。
我蹲下来,看着他苍白的脸:“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要活着,看清这盘棋是谁在下。”
他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可有时候,我想不出除了恨,还能凭什么活下去。”
“那就先凭一口气。”我伸手扶住他胳膊,“等你想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回头。”
远处山坡上的火箭停了。火势虽被压制,但几处浓烟仍在升腾,空气中弥漫着焦木味。我们三人站在主道上,身后是尚未冷却的灰烬,面前是被烧出缺口的密林。
陆九玄忽然开口:“不能再等天黑了。他们知道我们会走孤峰,一定会在蛇谷设重兵。”
我点头,从地上捡起短弓,又从尸体旁拔了几支毒箭插进腰带。“那就偏不走蛇谷。”
司徒墨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勉强站稳。左臂的布条又被血浸透,但他没管,只低声说:“我知道一条旧水渠,通向暗河上游,绕开主伏击区。”
“你能走?”我问。
“走不了也得走。”他扯了下嘴角,“你们总不能抬着我穿林子。”
我看了眼天色。日头偏西,阳光斜照在烧焦的树桩上,投出长长的影子。风从北面吹来,带着湿气,像是要下雨。
“先处理伤口。”我把包袱打开,翻出一包草药粉,“你刚才催动九尾,伤比之前重。”
他没拒绝,任我解开布条。伤口裂得更深了,边缘泛着青黑,显然是妖力逆行造成的内损。我撒上药粉,重新包扎,动作尽量轻。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他问。
“垃圾堆里拆过三百多个废机关,顺带看过五十多具尸体的伤痕记录。”我系紧布条,“死人不会说话,但伤口会。”
他低笑了一声,随即咳嗽起来。
陆九玄站在几步外,望着林子尽头那片未燃尽的火场。“火能毁一切,也能清出新路。”他说,“刚才那光雨……是你控制的?”
“不是控制。”我摸了摸胸口的吊坠,“是让它记得自己原本该做什么。”
他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重新启程。我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短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埋伏。司徒墨由陆九玄半扶着跟在后面,脚步缓慢但还算稳。林地潮湿,踩上去有些打滑,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鸟鸣,像是劫后余生的试探。
走到一处断崖边时,司徒墨忽然停下。
“怎么了?”我回头。
他盯着崖底那条隐没在乱石间的水道,眉头皱起:“这条渠……不该有脚印。”
我立刻蹲下查看。泥地上确实有一串新鲜足迹,五指分明,像是赤足走过,但步距极长,且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所有陷阱标记。
“不是我们的人。”陆九玄低声说。
“也不是黑帮。”我摸了摸地面痕迹,“他们的靴底有钉。”
司徒墨忽然抬手,拦住我们前进的方向。他眼神变了,不再是疲惫,而是警觉。
“有人改过这里的机关。”他指着水道边缘一块不起眼的石板,“这块石头,昨天还压着一根断藤。现在它歪了七分,刚好卡住机关簧片。”
我盯着那块石头,心跳慢了一拍。
有人比我们先到了这里。而且,不是为了埋伏,是为了——
“排雷。”我说。
陆九玄看向我:“谁会替我们清路?”
我没回答。吊坠忽然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前方水道拐角处,一片叶子缓缓飘落,正好盖在一枚被移开的毒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