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枯叶还带着药渣的湿气,我盯着那道刻痕,手指顺着纹路往深处探。指尖碰到硬物,一截焦黑的金属片卡在岩层断裂处。我用力抠出来,半块残令躺在掌心,边缘参差如被火烧过,正中央凹陷的血槽里,六个字影影绰绰——“集妖血,启大阵”。
我翻过来,背面符文扭曲,像是活物爬行后留下的痕迹。
“你找到什么了?”陆九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没回头,把残令举高了些:“这东西,你们见过吗?”
司徒墨靠在池边石沿上,刚压下去的喘息又沉了几分。他抬眼看了那残片一眼,紫眸微缩,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将指尖抵在唇边咬破。血珠滚落,滴在残令表面。
那一瞬,金属发出低鸣,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幽蓝火焰自他掌心腾起,缠住残令却不吞噬它。火光映着他锁骨上的旧疤,那道伤仍在渗血,颜色却已转为暗紫。火焰越燃越盛,残令在高温中微微变形,却没有熔断。随着火势攀升,空中浮现出一片光影——密林、山谷、暗河、祭坛……所有试炼区域的地形轮廓逐一显现,每一处都标着红点,红线如蛛网般向中心汇聚,最终连入一座庞大阵法的核心。
“这是……”我盯着那结构,喉咙发紧。
“九幽归墟阵。”司徒墨声音哑得厉害,“他们不是要血祭,是要炼场。”
“什么意思?”陆九玄问。
“把整个试炼空间变成死地。”司徒墨盯着地图,目光落在蛇谷入口那个最亮的红点上,“每一场试炼,每一次伤亡,都在喂养这个阵。只要积累足够妖血,就能打开‘归墟之门’——不是通往冥界,是把活人拖进轮回外的虚无,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兵。”
空气凝住了。
我低头看手中残令,火光照出底部一行极小的铭文:“第一祭品,观星之血。”
心头一跳。
陆九玄忽然踉跄了一下,银发无风自动。他一只手撑住池边岩石,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剑柄。古剑剧烈震颤,嗡鸣声刺耳,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怎么了?”我下意识上前一步。
他没答话,额角青筋突起,指节泛白,强行催动灵识探入剑魂。片刻后,剑身投出一道虚影——不是文字,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缕气息波动,清晰无比地指向地图东南方一座孤峰。
“那里……”他嗓音沙哑,“有初代圣子的残念。”
司徒墨眯起眼:“所以他们不只是想布阵,还想唤醒什么?”
“不止是唤醒。”我盯着那孤峰上的红点,“是复活。用阵法作引,借血脉之力召回远古存在。”
司徒墨冷笑一声:“我父亲从来不信命,也不信轮回。他只信一件事——谁能掌控力量,谁就是神。”
我们都没再说话。
雾气渐渐稀薄,晨光从树冠缝隙间洒下来,照在残令熔化的边缘。那行小字在光线下更清晰了些:“待月满,血祭始,取双生之心,合盘启门。”
我猛地抬头:“还有时间。”
“但也快了。”陆九玄终于松开剑柄,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浅而急促,“今夜就是月圆。”
我卷起袖口,金纹边缘的狐爪烙印微微发烫,像是被人用指尖轻轻划过皮肤。这不是痛,也不是痒,是一种……牵引感。就像有人在我血脉里埋了线,正一点点收拢。
“他们在找我。”我说,“这个印记,不只是反噬,是追踪符。”
陆九玄眼神一沉:“那就别让他们如意。”
“你的意思是?”司徒墨看向他。
“让他们以为我们会逃。”陆九玄握紧剑,声音冷了下来,“我们偏不走。先夺符纸,再破阵眼。”
司徒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我知道怎么进营地。”
我扭头看他。
他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眼神不再闪躲:“东侧岩壁有一条旧水道,通向地底牢房。以前我送‘材料’进去时走过三次。守卫换岗有两个空档,每次七息。如果动作够快,能绕过前哨。”
“材料?”我皱眉。
他没回避我的目光:“被俘的妖族,或者……失败的试炼者。他们需要新鲜血源维持阵法运转。”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把残令贴回地面,吊坠轻轻覆上去。琥珀微光一闪,碎片上浮现出一段残缺指令:“……第七日酉时,焚符引血……双心未合,门不开……”
“今晚酉时。”我低声说,“他们要在那个时候完成第一步仪式。”
陆九玄点头:“我们必须赶在焚符前动手。一旦符纸点燃,阵法就会开始抽取周围生灵精气,到时候别说破阵,连靠近都难。”
“可我们不知道符纸在哪。”我说。
“我知道。”司徒墨忽然开口,“在主祭台下方,用寒铁匣封着。只有帮主或少主才能开启。”
“你现在还能打开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滴血,妖火已经熄灭,掌心留下一圈焦痕。“不能用本命血的话,就得用钥匙——但我爹不会随身带,只会放在寝帐暗格。”
“那就是两个目标。”陆九玄迅速道,“一人取符,一人潜入寝帐拿钥匙。第三个在外接应,防备突发变故。”
“我去拿符。”我说,“我对阵法残纹有点感觉,能找到封印位置。”
“我去寝帐。”司徒墨接道,“地形熟,而且……他认得我的气息,机关不会立刻触发。”
陆九玄看着我们,片刻后点头:“我在外围压制巡逻,必要时切断退路。”
“什么时候行动?”我问。
“太阳落山前一刻。”陆九玄望向林外天色,“等最后一道光消失。”
司徒墨忽然抬手,将残令从地上捡起。火焰再次燃起,这次烧得更狠,金属片在烈焰中扭曲、塌陷,最终化作一团黑灰。他摊开手掌,灰烬随风散去。
“从现在起,没人能靠这东西追踪我们。”
我看着那抹余烬飘远,右手金纹突然一跳,狐爪印记短暂发亮,随即恢复平静。
陆九玄察觉到异样,朝我看来。
我摇摇头:“没事。只是……它刚才动了一下。”
他没再问,只是站起身,把剑重新系好。动作很稳,但左手肘关节微微发颤,显然是强行压制体内紊乱的气息。
司徒墨靠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外袍还湿着,贴在背上。他活动了下肩膀,左臂旧伤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骨响。
“准备好了?”我问他。
他点头,眼神落在远处山脊线上:“等天黑。”
我们三人各自检查装备。我没有武器,只把吊坠挂在颈间,袖口藏了两片削尖的石片。陆九玄擦拭剑刃,动作一丝不苟。司徒墨则从怀里摸出半截断刀,刀身布满裂痕,但他握得很紧。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阳光斜照进温泉区,石池边缘蒸腾的热气开始减弱。远处鸟鸣渐稀,风也停了。
我坐在一块平石上,右手搭在膝盖上,金纹安静地伏着。狐爪印记不再发热,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始终没散。
陆九玄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
“怕吗?”他低声问。
我看了他一眼:“怕也没用。事情总得有人做。”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按在我肩上,很轻,却有力。
司徒墨站在几步外,望着山那边的营地方向。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触到池边。
天边最后一缕光开始褪色。
我站起身,拍掉衣角的尘土。
司徒墨转身,对我们说:“走吧。”
我们沿着岩壁阴影移动,脚步放得很轻。刚转过第一个弯,我忽然停下。
右手金纹猛地灼烫起来,狐爪印记在皮肤下闪烁了一下,像被什么点亮。
我低头看去,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划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血珠落下,砸在残令烧尽的灰烬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