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玄睁开眼的那一刻,我正盯着他胸口的金纹。那道光还在跳,像脉搏一样和我手臂上的纹路同步起伏。他没动,只是抬手撑住剑柄,慢慢坐直了些,脸色比刚才更白。
“别碰石头。”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牵引。”
我没回头,也知道他说的是谷口那块巨石。火漆印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用血画成的星盘图腾,线条扭曲,像是活的一样在缓缓流动。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腥气,不浓,但钻进鼻子里就散不去。
司徒墨靠在石碑边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按在肩上旧疤的位置。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又低头扫了眼地面残留的沙石阵轮廓,眉头皱得死紧。
“这不是警告。”他说,“是信号。”
我摘下吊坠,指尖刚碰到链子,它就开始发烫。我把它贴近地面,靠近那半圆形的沙石痕迹。吊坠一接触地面,立刻震了一下,紧接着,那幅血绘的星盘光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开始往吊坠里缩。
光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全被吞了进去。吊坠表面浮现出一道细密的裂痕,原本琥珀色的内芯泛起一层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里面有东西。”我说,“不止是血,还有符文残息,很老的那种。”
陆九玄靠着剑喘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他抬起手,掌心朝上,灵力凝聚的瞬间却猛地一顿——光芒刚亮起来就熄了,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样。
“不对劲。”他咬牙,“我的灵力在流失。”
“不是你一个人。”司徒墨忽然开口,“我也感觉到了。妖识像是被蒙了层布,探不远。”
我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金纹还在,但边缘微微发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试着调动体内那股温润的脉动,结果刚一催动,手臂就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根线从皮肉里往外拉。
“它们连着。”我说,“我们的命格,还有那个血印。”
陆九玄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战袍,布料下的金纹已经不再发光,可皮肤底下似乎有什么在缓慢移动。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来时眼神沉了几分。
“刚才那一剑……可能没那么简单。”
我没接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一剑是他自己刺下去的,心头血溅出来的时候,正好落在我的妖纹上。当时我以为是救我,现在看,更像是启动了什么不该启动的东西。
司徒墨慢慢站起身,脚步有点虚,但他还是走到了巨石前。他伸出手,在血绘图案上方几寸处停住,没有触碰。
“这手法……我见过。”他声音低下去,“父亲以前用来标记祭阵起点。”
“你是说,这是新一轮试炼的入口?”我问。
“不只是入口。”他收回手,指尖微微发抖,“是‘游戏’的序章。第一轮结束了,我们活着出来了,所以他宣布下一阶段开始。”
话音刚落,四周的风突然停了。树叶不动,尘土不扬,连远处鸟叫都断了。然后,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第一轮游戏结束,第二轮……”
最后一个字卡住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空气里留下一丝残音,嗡嗡作响。
我握紧吊坠,它还在发热,里面的暗红痕迹缓缓旋转,像一颗被封住的心脏。
“他没能说完。”司徒墨盯着虚空,“有人拦了他。”
“或者……”陆九玄扶着剑站起来,银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半边脸,“这地方不允许他完整传达指令。”
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你说过,书院外围的地界有禁言结界,高阶魂语会被截断。”
“嗯。”他点头,“尤其是涉及‘开启’‘召唤’这类关键词。”
所以司徒烈的声音才会戛然而止。他本想正式宣告第二轮开始,却被这片土地本身的规则挡了回去。
但这不代表威胁解除了。
我看着吊坠里封存的血印投影,那幅星盘图腾静静悬浮在里面,每一根线条都带着微弱的波动。它不是死物,而是一个活的引子,等着被激活。
“它在等我们行动。”我说,“只要我们踏出这一步,就会触发下一步。”
“那就别走。”陆九玄说。
“不行。”司徒墨摇头,“留在这里更危险。血印已经成型,就算我们不动,它也会自己找出口。到时候说不定直接在我们身上显形。”
陆九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松开剑柄,改用手扶住心口。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我撑不了太久。”他说,“这股流失感越来越快,再拖下去,连基本防御术都用不出来。”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司徒墨。后者脸色灰白,站都站不太稳,可眼神依旧清醒。
“我们得回书院。”我说,“至少先确认现在的处境有没有被记录在案。如果这次试炼根本没人知道,那就说明——”
“说明整个过程都是私设的。”司徒墨接道,“不是学院安排,是有人借试炼之名,把我们引进局里。”
陆九玄点点头,勉强站直身体。他拔出插在胸口的剑,动作很慢,但稳。剑身离开皮肉时发出轻微的撕裂声,血顺着剑刃流下来,在地上滴成一小滩。
我撕下另一截袖布,递过去。他接过,随手缠在伤口周围,没打结,就这么松松绕着。
“走吧。”他说,“别靠太近。”
我们三人并排往前迈步。我走在中间,左手握着吊坠,右手隐约传来阵阵发麻。每走一步,金纹就跳一下,像是在回应地底深处的某种频率。
快到林道口时,司徒墨忽然停下。
“等等。”他抬手示意。
我跟着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才那块巨石上,血绘的星盘虽然已经被吊坠吸收,可石头表面还留着一道浅痕,像是刻进去的。
我走近几步,蹲下身查看。那痕迹不深,但形状清晰,正是星盘中央的核心符文。我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凉意,不像石头该有的温度。
“它还在运作。”我说,“哪怕图像没了,印记还在。”
陆九玄也走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刻痕。”他低声说,“是‘锚点’。只要这个符号存在,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定位到这里。”
“也就是说……”我抬头,“他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不止。”司徒墨冷笑,“他知道我们来过,也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林道幽深,两旁树木交错,遮住了大半光线。风吹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我们站在出口边缘,谁都没再往前一步。
吊坠突然又震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里面那团暗红的投影正在缓缓转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陆九玄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撑在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怎么了?”我立刻扶住他肩膀。
他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额头冷汗直流。片刻后才喘着气说:“刚才那一步……像是踩进了陷阱。力量流失的速度翻倍了。”
司徒墨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翻过来检查掌心。金纹在那里微微闪烁,亮度比之前弱了许多。
“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司徒墨说,“是外界在抽取。这个过程从你拔剑那一刻就开始了,只是现在才显现。”
我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抓起自己的右手翻过来。金纹边缘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像是要崩开。
“它在消耗我们。”我说,“用命格之力当燃料。”
陆九玄慢慢抬起头,目光穿过林道,望向书院方向。他的眼神很冷,却又透着一股决意。
“那就让他看看。”他扶着剑站起来,“这一世,谁才是真正的破劫之人。”
我握紧吊坠,感觉到里面的投影又动了一下。
前方小路上,一片枯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我们脚边。叶脉断裂处,隐隐透出一点暗红,像干掉的血渍。
我弯腰捡起那片叶子,翻过来一看——背面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和巨石上的锚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