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坠贴在掌心,烫得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我还没来得及松手,那股热流就顺着指尖往上爬,钻进手腕,一路烧到心口。裂痕里的金丝动了,像是活过来的根须,缠住我的皮肤往里扎。
呼吸一紧。
眼前发黑,膝盖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耳边嗡鸣不止,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同时低语,可一个字都听不清。我咬住牙关,把吊坠按在胸口,用尽力气压住那股往外抽东西的感觉——不是血,不是气,是更深处的东西,像是魂被一点点扯出来。
“叶蓁!”
陆九玄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脚步声逼近,但没敢碰我。他知道现在乱动只会让情况更糟。
我喘着气摇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视线勉强聚焦时,看见司徒墨正朝这边走来。他脸色灰白,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痕,可脚步没停。断刀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刀尖朝下,手腕一翻就要割下去。
“别……”我挤出一个音。
他没理我。
刀刃划过腕内侧,鲜血涌出,滴落在吊坠表面。那一瞬间,金雾猛地收缩,裂痕边缘开始缓缓闭合,像是被某种力量缝上。可吊坠内部却震动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我的骨头都在震。
血不够。
我看得出来,这点血只能暂时压制,填不满它真正要的东西。
司徒墨自己也明白。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静,不像平时那样带刺,反倒透着点释然。他又割深了一道,血流得更快,顺着链条往下淌,渗进琥珀深处。
陆九玄突然出手。
剑光一闪,剑身横插进来,正好卡在他另一只手腕前。下一瞬,剑尖轻挑,刺破皮肉,一道细长的血线立刻浮现。陆九玄没有收手,反而将剑往前送了半寸,让他的血也混了进去。
“你想让它认你?”陆九玄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司徒墨笑了下,没反驳,也没挣脱。两股血交融在吊坠上,一金一银,在裂纹间蜿蜒流动,竟没有互相排斥,反而像找到了某种平衡点,缓缓汇入核心。
吊坠剧烈一颤。
整块琥珀忽然亮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零散的金光,而是从内到外泛出温润的光泽。裂痕仍在,可不再扩张,反而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一圈圈向外延展,像是星辰旋转的轨迹。
星盘。
完整的星盘第一次在我眼前成形。中央是一枚交错的印记,一半是螺旋状的古符,另一半是九尾缠绕的兽形图腾,两者嵌在一起,严丝合缝。
我伸手想去碰,手指刚靠近就被一股力道弹开。不是攻击,更像是警告。这东西现在太不稳定,谁碰都可能引发反噬。
“你能看懂吗?”我问司徒墨,声音还在抖。
他靠着墙站着,握刀的手微微发颤,额头沁出汗珠。听到问话,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星盘上,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认证阵。”他低声说,“这是观星族和皇族之间的誓约印……三百年前,有人用命签下的契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身体一僵,左手猛地按住太阳穴。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跪下去。断刀撑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陆九玄上前半步,剑仍未收。
“记忆……冲出来了。”司徒墨咬着牙,“封印松了,那些画面……压不住。”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吊坠不仅能储存力量,还能藏记忆。刚才吸收了他的血,等于打开了某道门。而现在,门后的洪流正在撞锁。
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我抓起吊坠,再次贴在心口,集中精神去感应那股流动的纹路。只要我能先一步进入回溯状态,或许就能分担一部分冲击,不至于让他直接崩溃。
“别!”陆九玄猛地抓住我手臂,“你现在进去,神魂会碎。”
“总得有人知道真相。”我甩开他,“昨夜我们三人合力才打开时空裂隙,现在星盘完整了,机会只有一次。”
我没等他再拦,直接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顺着吊坠的纹路探进去。一瞬间,无数光影炸开,耳边响起钟声、哭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我看见一座高塔在夜色中崩塌,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冲进密道,回头望了一眼,眼里全是泪。
那是司徒墨的母亲。
我还想再深入,可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眼前画面瞬间扭曲,一股巨大的拉力要把我拽进去。我拼命挣扎,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刻,我听见自己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像是梦呓。
然后我就倒了下去。
醒来时脸贴着地面,药堂的石砖凉得刺骨。我动了动手指,摸到一截冰冷的金属链——吊坠还在身边。挣扎着撑起身子,视线还有些花,但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吊坠悬浮在桌面上,星盘纹路缓缓流转,光芒稳定而柔和。陆九玄站在我旁边,肩上的伤已经包扎过,剑横在膝上,目光一直盯着司徒墨。
司徒墨坐在不远处,背靠着墙,一只手撑着断刀,另一只手按在额角。他脸上汗湿一片,呼吸急促,可眼睛睁得很亮。那双紫眸里,红光不再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金色,像是月光照进深潭。
他抬起头,看向我。
“我想起来了。”他说,“三百年前那一夜,是我亲自点燃了观星塔的引火阵。”
我愣住。
他还记得更多。不只是血脉,不只是身份,而是亲手做过的事。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可最终只是低声道:“她说‘等她回来’,其实是在等你。她把最后一点血融进吊坠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若星轨重聚,命途当改’。”
空气安静下来。
陆九玄的手指轻轻敲了下剑柄,没说话。
司徒墨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太阳穴,像是在整理纷乱的记忆。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不容忽视:“你们以为我是被送去人间避难的?不,我是被放逐的。因为我母亲违令救了你们一族的人,而我……亲眼看着她被族老们拖走,连一句辩解都没来得及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吊坠上。
“这东西从来不是钥匙,它是证物。证明有人违背了规则,也证明有人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我说不出话。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都错了。不是我们在寻找真相,是真相一直在等着我们主动触碰。
陆九玄终于开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司徒墨看向他,眼神平静:“我已经选过了。昨夜在裂隙里,我说‘这次我陪你一起死’,不是逞强。我只是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安排里。”
他慢慢站起身,断刀拄地,身子仍有些晃,可脊背挺得很直。
“如果这吊坠需要血才能开启后续,那就用我的。如果它要的是命,我也认。”他看向我,“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盯着他。
“下次别一个人硬撑。”他说,“你想看的未来,我也想活着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