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明的效率极高。不过两日,正式的任命文书和安排便下来了。
沈清辞被任命为“劝农司特聘典农”,专司良种选育与推广事宜,虽非高官,却拥有独立行事、直接向劝农司汇报的权力,地位特殊。王主事则被安排进了滁阳府户房,担任一名书佐,算是专业对口,也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同时,滁阳城外靠近水源、土质肥沃的五百亩上等官田,被划拨为沈清辞的专属试验田。一应农具、牲畜、以及二十名熟悉农事的辅兵,也调配到位,听候沈清辞差遣。这份支持和信任,不可谓不厚重。
沈清辞没有任何耽搁,接到任命和资源的第二天,便带着阿卯搬到了试验田旁边的官舍,开始了新的工作。
五百亩土地,放眼望去,颇为壮观。虽然经历战乱,有些荒芜,但底子很好。那二十名辅兵大多是农家子弟出身,被派来协助一位“女典农”,起初还有些疑虑和轻视,但在沈清辞展现出对农事极其精深的了解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后,很快便收起了小心思,变得服服帖帖。
沈清辞将五百亩土地进行了规划。大部分用来试种她带来的、经过多代选育的各类主粮种子——包括耐旱的粟米、高产的小麦和稻谷等,考虑到时间已过盛夏,她决定先种植耐寒的大麦、燕麦以及晚稻,后续再种植冬小麦。小部分则继续种植那些已经证明高产的蔬菜,一方面可以快速见效,供应军需民用,另一方面也可以继续留种、优化。
她亲自带着辅兵们整地、施肥,期间她改进了堆肥方法,并少量掺入了万象天中带有息壤特性的土壤,完善灌溉渠系。所有流程,她都制定了严格的标准,亲自示范,要求辅兵们严格执行。在播种环节,她更是亲自把关,将那些颗粒饱满、生命力旺盛的种子,按照最佳间距和深度播下。整个试验田,在她的主持下,如同一架精密的仪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忙碌之余,沈清辞也没有忘记关注外界的局势和阿卯的培养。
她通过王主事和来往的胥吏,了解到燕王在拿下滁阳后,并未急于继续南下,而是停下来巩固占领区,整顿吏治,招抚流民,恢复生产。同时,派大将韩振率一部精锐,扫荡周边不肯归附的州县和土匪势力。这种稳扎稳打的策略,让沈清辞对燕王的评价又高了一分。不骄不躁,根基稳固,方能图谋长远。
对于阿卯,沈清辞开始有意识地教他识字、算数,并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管理田庄、调度人手。阿卯天赋不错,又肯吃苦,进步很快,俨然成了沈清辞的小助手。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试验田里的作物,在沈清辞的“科学”管理和息壤种子的双重作用下,长势极其惊人。
播种后不到一个月,麦苗和稻苗便已绿油油一片,远远望去,如同绿色的地毯,长势远超周边农户的田地。那些蔬菜更是已经长出一茬又一茬,供应不绝。
如此异象,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不仅是劝农司的官员时常前来视察,就连滁阳府的其他官吏,乃至一些驻守滁阳的武将,都忍不住好奇前来观看。每一次到来,都会引发一阵惊叹。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燕王耳中。
这一日,沈清辞正在田埂上查看稻苗的分蘖情况,一队盔甲鲜明、气势彪悍的骑兵护卫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来到了试验田外。马车停下,先下来的是徐敬明。他快步走到田边,对正在劳作的沈清辞笑道:“沈典农,快过来,殿下来看你了!”
殿下?燕王!
沈清辞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工具,整理了一下因劳作而略显凌乱的衣衫,从容地走了过去。
只见从那辆普通的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玄色常服、年约三旬、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男子。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此刻正落在那一望无际、长势旺盛的田地上,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掩饰的喜色。
此人,便是搅动天下风云的燕王,赵弘璟!
赵弘璟的目光从田地上收回,落在了走过来的沈清辞身上。看到沈清辞如此年轻,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欣赏取代。
“你便是沈清辞?”赵弘璟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但并不让人感到压迫。
“下官沈清辞,参见燕王殿下。”沈清辞依礼参拜,不卑不亢。
“免礼。”赵弘璟虚扶一下,目光再次投向田地,“这些庄稼……都是你种出来的?”
“回殿下,是在徐军师与劝农司诸位同僚支持下,下官与田间辅兵共同努力所致。”沈清辞将功劳分摊,语气平静。
赵弘璟点了点头,对沈清辞的谦逊颇为满意。他走到田边,蹲下身,亲手抚摸着一株健壮的稻苗,感受着那蓬勃的生机,感叹道:“孤王征战数年,见过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深知粮食之重,更甚刀兵。沈典农此举,活人无数,功在千秋!”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清辞:“孤欲在辖内全力推广此等良种,沈典农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若能使我境内再无饥馑,孤,绝不吝封侯之赏!”
封侯之赏!对一个女子而言,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殊荣!周围的徐敬明、护卫将领等人,都露出了惊容。
沈清辞却并未被这巨大的许诺冲昏头脑,她深深一礼:“殿下厚爱,下官惶恐。推广良种,造福百姓,乃下官本心。下官别无他求,只愿能专心农事,为殿下,为天下苍生,多种出几石粮食。”
她这番表态,更是让赵弘璟和徐敬明动容。不居功,不自傲,心思纯粹,此等人才,实在难得!
“好!好一个‘多种出几石粮食’!”赵弘璟朗声大笑,心情极为舒畅,“沈典农尽管放手去做!孤,信你!”
燕王的亲自视察和肯定,如同给沈清辞和这片试验田加持了一道光环。她在燕王势力内部的地位,彻底稳固下来。
送走燕王和徐敬明等人,沈清辞独自站在田埂上,望着这片承载了她诸多希望的绿色。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扎下了根,并且赢得了最高统治者的初步信任。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良种的推广,必然会触及现有的利益格局,也会引来更多的关注和挑战。而且,她投身于此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做一个高产量的“农官”。她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田地,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改变世道,需要粮食,更需要制度,需要人心。而这一切,都将在她播下的这些种子之上,慢慢生长,开花结果。
她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