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时藏身的小县城,苏夜弄来了一辆不起眼的旧越野车。由山鬼驾驶,三人朝着西南方向的群山驶去。车窗外的景色从城镇的烟火气逐渐变为起伏的丘陵,最后没入连绵不绝、植被茂密的原始山林。
越是靠近地图上标记的“烬土墟”区域,空气中的氛围就越是显得异样。并非物理上的变化,而是一种弥漫在感知里的、焦躁而枯寂的意味。陈默那种被掠夺后的异样感,在这里似乎被放大了,他仿佛能“嗅”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灰烬和毁灭的“味道”。
越野车最终无法前行,停靠在一处荒芜的山脊上。前方是更加深邃、仿佛被无形屏障笼罩的山谷,植被在这里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像是被文火慢慢烤过,空气中飘荡着极其细微的、如同骨灰般的黑色尘埃。
“就是这里了。”苏夜下车,看着下方那片死寂的山谷,眉头微蹙,“好浓烈的‘死火’之气。火已灭,但怨与煞未消。”
山鬼从后备箱取出几个行囊,里面除了必要的补给,还多了几样东西:几张绘制着蓝色水纹的符箓(“清心辟火符”),几块触手冰凉的白色玉石(“寒玉”),以及一些密封的、不知道用途的药粉。
陈默背好自己的背包,那里面的《字灵》似乎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反应,不再是微弱的“心跳”,而是一种……低沉的、如同余火闪烁般的“悸动”。脑中的低语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感,仿佛有无形的火苗在舔舐他的意识边缘。
他们沿着陡峭的、布满松散碎石的小径向下,进入烬土墟的范围。
脚下的泥土是焦黑色的,踩上去松软而缺乏弹性,仿佛踩在厚厚的、冷却的炉灰上。四周随处可见扭曲、碳化的树木残骸,它们保持着被烈焰吞噬瞬间的挣扎姿态,诡异而狰狞。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到了这里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能卷起些许黑色的尘末。
死寂,一种与哑河截然不同的、灼热的死寂。
“跟紧,注意脚下和周围。”苏夜低声警告,她手中捏着一张“清心辟火符”,淡淡的蓝色光晕笼罩着她,驱散着周围无形的燥热与负面情绪侵蚀。山鬼同样如此,并且手持那把符文短刃,警惕地注视着那些碳化的树影。
陈默没有符箓,只能依靠那枚“安”字玉佩传来的微弱暖意,以及自身意志抵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引动内心焦躁与绝望的“死火”气息。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有些发干,嘴唇也起了皮。
他们深入了大约一公里,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盆地。盆地的中央,依稀可见一些残垣断壁的轮廓,那应该就是古老村落的遗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遗迹时,异变发生了!
陈默背包里的《字灵》猛地一震!那股悸动变得强烈而急促!
与此同时,前方那片焦黑的废墟之中,几点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恶鬼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地亮起!
那不是火光,更像是烧红的木炭,在灰烬中明明灭灭。
紧接着,更多的红点亮起,密密麻麻,从那些残垣断壁后,从焦黑的土地下……漂浮而起!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团凝聚不散的、燃烧后的怨念,核心是暗红,边缘扭曲着透明的热浪。它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灼热和一种疯狂的、想要将一切拉入毁灭同等的恶意!
残火之灵!
这些是被那场古老大火吞噬的生灵,其残魂与火行封印物的逸散力量结合,形成的可怕存在!
“戒备!”苏夜厉喝一声,与山鬼瞬间背靠背,符箓光芒大盛,形成一道蓝色的光罩将三人护住。
然而,那些残火之灵似乎对符箓的光芒并不十分畏惧,它们漂浮着,汇聚着,如同一条由暗红余烬组成的河流,缓缓地、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压迫感,朝着他们涌来!
高温扭曲了空气,焦臭的气味更加浓烈。蓝色光罩在无数残火之灵的冲击下,剧烈波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它们数量太多!符箓撑不了多久!”山鬼沉声道,短刃上的符文亮起,每一次挥出都能暂时斩灭几团残火,但更多的立刻补上,如同无穷无尽。
苏夜脸色凝重,飞快地结着手印,试图施展更强的术法,但在这片“死火”之地,其他属性的力量受到极大压制。
陈默被护在中间,他能感觉到背包里的《字灵》越来越“兴奋”,那股灼热感几乎要烧穿他的背脊。它渴望这些同源的“火”行力量!它想要吞噬它们!
脑中没有低语,却有一股强大的、源自本能的吞噬欲望,通过他与书之间的连接,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放开束缚!让我吞噬它们!我能变得更强!也能保护你!
一个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不行!绝对不能!陈默死死咬着牙,他知道一旦放开对《字灵》的压制,后果不堪设想!它可能会吞噬掉这些残火之灵,力量暴涨,到时候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他自己!
可是,眼前的危机如何度过?苏夜和山鬼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的目光猛地被废墟深处,某个半埋于焦土之下的物体所吸引!
那似乎是一个……古老的、布满裂纹的陶土熔炉的一角?
而在那熔炉残骸的附近,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一些不起眼的、颜色深暗的……灰烬?
那些灰烬,与周围的焦土截然不同,它们给人一种极其古老、极其沉重,仿佛凝聚了某种“终结”与“沉淀”意味的感觉。
是那个火行封印物残留的灰烬?还是……炼制它的熔炉之灰?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陈默的脑海!
火生土!烈火烧尽,终归尘土!这些蕴含着火行本源力量沉淀下来的“炉灰”,是否蕴含着极强的“土”行之力?能否克制这些残火之灵?
他没有时间验证!
“苏夜!那些灰!用那些灰!”陈默指着熔炉残骸的方向,用尽力气大喊!
苏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间一凝!她显然也感知到了那些“炉灰”的不同寻常!
“山鬼!掩护我!”
苏夜娇叱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从光罩中冲出,蓝色符箓在她身前开路,暂时逼退扑来的残火之灵。山鬼怒吼一声,短刃狂舞,死死守住她冲出的缺口,压力骤增!
苏夜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熔炉残骸旁,不顾灼热,双手捧起一大把那些深暗的、毫不起眼的“炉灰”!
她转身,将手中的炉灰朝着汹涌而来的残火之灵猛地扬洒而出!
“尘归尘,土归土!烬灭!”
随着她的咒言,那些看似普通的炉灰,在接触到残火之灵的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但那些狂暴的、散发着高温和怨念的暗红灵体,在接触到炉灰后,如同被泼上了无形的冷水,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尖啸(直接作用于精神)!它们的形体迅速黯淡、瓦解,从燃烧的怨念,重新化为真正的、死寂的黑色灰烬,飘散落地!
一把炉灰,竟如同最强的灭火剂,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残火之灵似乎对这股力量极为恐惧,攻势猛地一滞,围绕着他们发出不甘的、扭曲的精神波动,却不敢再轻易上前。
苏夜趁机退回光罩,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宝贵的炉灰,脸色因为刚才的冒险和力量消耗而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有用!”她看向陈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些炉灰,蕴含着火尽土生的转化之力,是这些残火之灵的克星!”
危机暂时解除。
陈默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轻松。他看着苏夜手中那捧深暗的炉灰,又感受了一下背后《字灵》那因吞噬欲望未能满足而传来的焦躁悸动。
他们找到了对抗残火之灵的方法,但也更深入地踏入了这片焚毁之地的核心。
那个火行封印物,或者说,它的残骸,究竟在哪里?
而《字灵》的躁动,预示着更大的危险,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