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嘎吱一声关上，老鬼头和赵虎跟着那守夜老头出去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剩顾寒舟和床上昏迷不醒的风妄。
顾寒舟握着那块玉简，手心都有点出汗。半个时辰……要记这么多东西，还得理解透，这可比当年在稷下学宫应付先生考校难多了。
他低头看看风妄。风妄脸色还是白得吓人，但呼吸还算平稳。刚才守夜老头那杯茶下肚，他皮肤底下那两股光——灰白的和暗红的——好像消停了一点，至少没之前那么闹腾了。
“将军，您可得撑住。”顾寒舟低声念叨了一句，“咱这一伙人能不能活着出去，全看您了。”
他把玉简贴到脑门上，闭上眼睛。
嗡——
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眉心钻进来，紧接着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脑子里塞。文字、图案、符咒、线路图……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哗啦啦全涌进来了。
顾寒舟脑仁儿一阵疼，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他咬着牙硬挺着，心里默念：不能晕不能晕，晕了全完蛋……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一点一点去“看”那些涌进来的东西。
开头是一段古文字，弯弯曲曲的，顾寒舟认了半天才勉强看懂大概意思：
“门扉者，天地之隙也。上古有圣贤，察九幽之力侵扰人世，遂聚众力，铸门以封……”
好家伙，还真是个封印门。顾寒舟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真让那“钥匙”给打开了，指不定放出什么玩意儿来。
接着往下看，是关于“投影领域”的。说这玩意儿是“门”的力量泄露出来，在现实世界形成的一片扭曲空间。领域里的规则受“门”的影响，跟外面不一样。要想在领域里行动，要么硬扛规则压制，要么就得摸清规则，顺着来。
“怪不得那些尸兵杀不死……”顾寒舟想起之前对付的那些鬼东西，“原来在这片领域里，‘幽’之力是主场，有源源不断的补充。除非一口气把核心鬼火打散，不然它们就能一直‘修复’。”
再往后，是领域构造图。这东西看着像一棵倒着长的树，树根就是那座暗红色的门框，树干树枝往四面八方延伸，覆盖整个领域。而所谓的“控制节点”，就是树干树枝上几个关键的分叉点。
“只要能暂时掐断其中一个主要节点，领域对‘钥匙’的支撑就会中断几个呼吸……”顾寒舟琢磨着，“就像掐住人的脖子，虽然掐不死，但能让对方喘不上气，动作变形。”
最后，是篡改控制指令的方法。这一部分最复杂，全是各种符文组合和源力运转路线。守夜老头说得对，这玩意儿不是靠蛮力，得靠脑子——得理解这些符文代表什么意思，源力怎么流转才能骗过领域的“识别机制”。
顾寒舟看得头昏脑涨，但他不敢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外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老鬼头和赵虎那边怎么样了。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演练那些符文组合，推演源力运转路线。有几个地方卡住了，他怎么都想不通，急得额头直冒汗。
“不对……这个‘巽’位符文接‘离’火路线，按理说应该走手少阳经，可图上标的是足阳明经……这说不通啊……”
他盯着脑子里那副图，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灵光一闪——等等，领域里的规则跟外面是反的！外面是阳为主，这里面是阴为主，那经络走向会不会也反过来？
他试着把路线倒过来推演一遍，嘿，通了！
“原来如此……”顾寒舟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这鬼地方，什么都是反着来的。”
他继续往下啃。越到后面越难，有些符文他根本没见过，只能连蒙带猜。有些源力运转路线复杂得跟蜘蛛网似的，一步错就全乱套。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顾寒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脑仁儿突突地跳着疼。但他感觉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虽然不敢说全吃透了，但至少记住了八成，关键部分都理解了个大概。
门开了，守夜老头一个人走了进来。
“前辈，虎将军他……”顾寒舟急忙起身。
“已经引过去了。”守夜老头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还算清明，“我用秘法暂时激发了他的战斗本能，又在他身上留了道印记，能引导他往门扉方向去。老鬼头也出发去净源洞了。现在，轮到你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顾寒舟：“这里面有三样东西。一样是‘隐息符’，贴在身上能暂时掩盖活人气息，避开那些尸兵的感知，但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一样是‘破障针’，遇到能量屏障之类的东西，用这个能戳出个临时窟窿，但只有一次机会。最后一样……”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起来：“是一颗‘替死石’。”
顾寒舟手一抖：“替死……石？”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守夜老头沉声道，“遇到必死的攻击时，捏碎它，能替你挡一次。但记住，只有一次机会，而且用过之后，你会虚弱三天，跟普通人没两样。”
顾寒舟握紧了布袋，喉结动了动：“前辈，这东西太珍贵了……”
“再珍贵也没命珍贵。”守夜老头摆摆手，“你记住我下面说的话。门扉投影内部的结构，玉简里应该有图。入口在门框右侧第三根立柱背面，那里有道暗门，用源力激活特定的符文序列就能打开。进去之后，你会看到三条岔路。”
他伸出三根手指：“左边那条，通往‘能量中枢’，是领域的力量源泉，但也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你不能去。中间那条，通往‘控制核心’，就是‘钥匙’现在坐镇的地方，你更不能去。你要走右边那条——那条是‘维护通道’，古代守夜人用来检修领域用的，相对安全。”
“维护通道走到头，会看到一个石台，台子上有九个凹槽，呈九宫格排列。那就是其中一个主要控制节点。你要做的，就是按照玉简里记载的方法，改变凹槽里符文的排列顺序，暂时切断这个节点对‘钥匙’的响应。”
守夜老头盯着顾寒舟的眼睛：“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十息时间。期间你不能被打断，否则前功尽弃。而且一旦开始篡改，领域会有所感应，‘钥匙’也可能察觉。所以你必须快，必须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完成。”
顾寒舟深吸一口气：“晚辈明白。”
“好。”守夜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不仅风将军没救，我们所有人可能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看了看窗外：“赵虎那边应该快到了。他一爆发，肯定会惊动‘钥匙’。那就是你行动的最佳时机。去吧，现在出发，在入口附近埋伏好，等动静。”
顾寒舟重重点头，将布袋收好，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风妄，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守夜老头叫住他，从桌上拿起那盏乳白色的油灯，递过来，“这个带上。里面的灯油是用‘净源石’粉末混合几种阳性药材炼制的，能驱散周围的‘幽’之力，给你撑出个小范围的安全区。记住，灯油只够烧半个时辰，省着用。”
顾寒舟接过油灯，入手温热。灯光照在身上，那种被领域压制的憋闷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多谢前辈。”他躬身行了一礼，不再犹豫，推门而出。
门外依旧是浓雾弥漫。
顾寒舟按照玉简里记载的方位感辨认法，大致判断了一下门扉的方向——就在东北方。他贴着木屋外的光膜边缘走了一段，确定方向没错后，一咬牙，踏入了浓雾之中。
一离开光膜范围，那种熟悉的压抑感又回来了。空气中的“幽”之力像粘稠的泥浆，裹得人喘不过气。手里的油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勉强撑开直径三步左右的安全区，但光晕边缘的雾气翻滚着，仿佛随时会扑进来。
顾寒舟不敢耽搁，快步往东北方向走。
一路上，他尽量避开有动静的地方。偶尔能看到远处雾中有幽绿色的鬼火闪烁——那是游荡的尸兵。他屏住呼吸，把“隐息符”贴在胸口，果然，那些尸兵似乎没发现他，晃晃悠悠地往别处去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雾气中开始透出暗红色的光。越往前走，光越强，空气中“幽”之力的浓度也越高，压得油灯的光晕都缩小了一圈。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巨大的门框。
即使在浓雾中，它依旧醒目——暗红色的晶体材质，上面雕刻着无数扭曲的人形，门框内的黑暗漩涡缓缓旋转，边缘迸发着电芒。
顾寒舟躲在一处半塌的废墟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
门框前，那个巨大的法阵还在。法阵中心，“雨晴”——或者说被“钥匙”控制的雨晴——正盘膝坐着，双手结印，似乎在维持着什么仪式。她身前那三样东西——暗红结晶、金色符文的臂骨、青黑色心脏——都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而在法阵外围，密密麻麻跪伏着至少上百具幽魂尸兵，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这守卫也太森严了……”顾寒舟心里发苦。别说进去了，光是靠近都难。
他按照守夜老头的指示，目光扫向门框右侧。第三根立柱……背面……
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清立柱背面有没有暗门。但那里离法阵边缘至少有五十步，中间还隔着几十具尸兵。
“得等赵虎闹出动静，引开这些玩意儿……”顾寒舟缩回废墟后面，屏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顾寒舟握着油灯的手心全是汗。灯油在缓慢消耗，光晕又缩小了一点。
突然——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西南方向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暴戾和痛苦，但顾寒舟听得出来——是赵虎！
紧接着，一股狂暴的能量波动从那个方向冲天而起！暗红色的光柱撕开浓雾，即使隔着这么远，顾寒舟都能感觉到脚下地面的震动！
门框前的“雨晴”猛地睁开眼！
她眼中暗红火焰大盛，霍然起身，看向西南方向，脸上露出惊怒之色：“那个残次品……竟敢主动送上门来？！”
她抬手一挥：“去！把他给我抓来！要活的！”
跪伏的尸兵们齐刷刷起身，眼眶中鬼火跳动，发出低吼，如同潮水般朝着西南方向涌去！
短短几息时间，门框前就只剩下“雨晴”一人，还有悬浮的三样祭品。
机会来了！
顾寒舟心脏狂跳，他深吸一口气，撕下胸口的“隐息符”往怀里一揣——这东西时间快到了，再贴也没用。然后他握紧油灯，弓着身子，朝着门框右侧第三根立柱，猫着腰快速摸了过去！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越靠近门框，空气中“幽”之力的压迫感越强。油灯的光晕被压缩到只剩一步范围，灯焰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灭。
二十步……十步……
顾寒舟已经能看清立柱上那些扭曲的雕刻细节了。他绕到立柱背面——果然，那里有一片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区域，上面刻着几个极其细小的符文。
就是这里！
他按照玉简里记载的方法，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源力，按照特定顺序依次点亮那几个符文。
嗡——
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暗红色的光。当最后一个符文被点亮时，凹陷区域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阶梯入口。
阶梯深处一片漆黑，隐约能听到某种低沉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声。
顾寒舟回头看了一眼——西南方向的打斗声和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赵虎显然在拼命。而“雨晴”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了，背对着门框，似乎准备亲自出手。
没时间犹豫了。
顾寒舟一咬牙，端着油灯，矮身钻进了阶梯入口。
暗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阶梯向下延伸，不知道有多深。两侧墙壁是暗红色的晶体材质，表面湿漉漉的，摸上去冰凉刺骨。那种“心跳”般的搏动声越来越清晰，震得人胸口发闷。
顾寒舟举着油灯，一步步往下走。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进入这座“门扉投影”的深处。
而外面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