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下河惊魂
鸡冠蛇群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和模仿人声终于彻底消失在洞穴深处的黑暗里，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蛇腥气与新鲜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久久不散，顽固地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黏膜。偌大的地下洞穴内，只有那些依附在岩壁上的怪异菌类和苔藓散发着幽蓝、惨绿的荧光，如同无数只鬼眼，将众人疲惫不堪、汗水泥污交织而又高度警惕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平添了几分诡异。王胖子小腿上被鸡冠蛇咬伤的伤口，经过白芷妙手回春的紧急处理，敷上了特制的解毒生肌膏，又服下了内服的解毒丸，乌黑肿胀已经消退大半，剧痛和麻痹感也减轻了许多，但行走间仍有些微的跛态，显然并未完全恢复。李莲花因先前过度催谷内力激发神农木哨，导致经脉负荷过重，此刻脸色依旧缺乏血色，显得有些苍白，他正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旁，双目微阖，默默运转扬州慢心法，调理着体内有些紊乱的气息。
“这鬼地方，真他娘的是个阎王殿，一刻都不让人消停。”王胖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心有余悸地环顾着四周，尤其是洞穴顶部那些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钟乳石丛林，阴影幢幢，仿佛随时会再有无数色彩斑斓的死亡从中倾泻而下。
吴邪看着重新汇合、虽然个个挂彩但总算无人折损的队伍，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丝，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身旁那条寂静得可怕、如同墨汁般流淌的地下河时，一股更深沉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水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缓缓收紧。“这条河……”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引起微弱的回音，“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这条地下河宽约十数丈，河面宽阔，河水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深墨黑，完全看不到底，不像寻常水流，反倒更像是一河凝固的、粘稠的沥青。水流声不算特别湍急，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沉闷感，咕噜咕噜，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底深处缓慢地拖拽、呼吸，声音透过水体传来，带着一种撼动心魄的质感。河面平静得异乎寻常，如同死水，连一丝因流动而产生的自然涟漪都很难看到，这种极致的静止与那持续不绝的、来自深处的沉闷水声形成了令人极度不适的反差，仿佛水面之下潜藏着一个正在假寐的洪荒巨兽。
张起灵无声地走到河边，蹲下身，伸出他那两根奇长而稳健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探入那墨黑的河水之中。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仅仅是冰冷刺骨，更有一股阴寒彻骨、仿佛带有腐蚀性的气息，如同活物般顺着指尖的经络试图向体内侵蚀。他迅速收回手，指尖皮肤依旧干燥，并未沾染上任何污渍或水迹，但那墨黑的河水却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连他手指离开时带起的微弱水珠都瞬间被黑暗吞没。
“水很沉。”张起灵站起身，言简意赅地做出判断，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沉？”黑瞎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挑眉问道，“小哥，具体怎么说？比一般水重？”
“密度异常，远大于寻常河水，浮力很小。”张起灵解释道，目光依旧锁定着漆黑的河面，“而且，水下有东西。”他补充道，语气肯定。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块冰砖，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能让感知敏锐、见多识广的张起灵如此明确地指出“有东西”，这水下的存在，绝非寻常的鱼虾水怪，其危险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解雨臣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仔细观察着河岸两侧的地形。一侧是他们来时的峭壁，另一侧则是望不到顶的黑暗岩壁，光滑陡峭，难以攀爬。他最终指向水流的下游方向，冷静分析道：“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河往下游走。对面是绝壁，根本没有路。而上游……我们进来的通道是单向倾斜向下的，而且入口被那逆乱的奇门阵法封死，后退无门。”他的分析清晰而残酷，指明了众人眼下唯一的生路——也是可能通往更深处地狱的道路。
众人无言，深知解雨臣判断无误。他们只能稍作休整，处理完身上被鸡冠蛇划出的细小伤口，分享了所剩不多的清水和压缩食物，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便再次踏上征程，沿着崎岖不平、布满了湿滑苔藓和尖锐碎石的河岸，小心翼翼地向下游行进。河岸边的岩石长满了滑腻无比的墨绿色苔藓，踩上去如同踩在涂了油的冰面上，行走起来极为困难，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甚至跌入那令人心悸的墨黑河水之中。而那沉默的、墨黑的河水始终在身侧不足一丈的地方静静流淌，无声无息，却像一只巨大而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伺之眼，带来沉重无比的无形压力，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艰难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幽暗的河道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转折，地势豁然开朗，河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湖般的区域。湖水面积广阔，视野难以及远。而在湖泊的中央，借助远处岩壁苔藓的微弱荧光，隐约可见一些如同巨兽獠牙般突出水面的粗壮石柱。这些石柱分布看似杂乱，但细看之下，石柱之间，似乎有残破的、由同样黑色巨石垒砌的建筑遗迹隐约可见，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平台，或者是一座早已垮塌的桥梁的基座，沉默地诉说着此地曾经拥有过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有路！看到没！那儿有石头柱子！说不定能过去！”王胖子眼睛一亮，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指着湖心遗迹兴奋地低喊道，连腿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然而，短暂的兴奋过后，一个更加现实且严峻的难题摆在了面前：如何渡过这片宽阔得令人心悸、水下情况完全未知的诡异水域？河水幽深墨黑，密度异常，浮力小，水下还潜藏着连张起灵都忌惮的“东西”，贸然下水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喂食。而那些湖心的石柱，彼此间隔很远，最近的离岸边也有数丈距离，而且石柱表面同样布满了湿滑的苔藓，想要凭借跳跃过去，风险极大，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光靠两条腿是不行了，得想办法弄个简易的筏子。”黑瞎子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试图寻找可用的材料。但这深入地下的洞穴缺乏大型乔木，只有些低矮扭曲的怪异菌类、蕨类和厚厚的苔藓，根本不足以承担制作渡水工具的重任。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就在众人围在一起，低声商议着各种可能却都难以实施的方案，一筹莫展之际，一直凝神望着湖心那片朦胧遗迹的李莲花，忽然微微蹙眉，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水下……有光。”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立刻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屏息凝神望去。果然，在靠近湖心那片残破遗迹下方的深邃水域中，隐隐约约透出些许微弱的、淡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摇曳、移动着，时而汇聚，时而分散，如同深海之中游弋的发光水母群，又像是沉睡在河床之上的、会自行移动的幽蓝宝石，在这片墨黑的死水中显得格外醒目而诡异。
“是……夜明珠？还是什么会发光的鱼或者虫子？”吴邪下意识地猜测道，试图用已知的知识来解释这未知的现象，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光芒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非自然的诡异感，绝非寻常生物发光所能比拟。
“不太像生物发出的光芒，”白芷仔细观察后，蹙着秀眉否定道，“生物光通常会有明暗变化，或者带有绿色、黄色等其他色调。但这光芒过于稳定，颜色也过于单一、纯粹，像是……某种能量体，或者特殊的矿物。”她身为医者，对光线和色彩尤为敏感。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水下神秘出现的蓝色光芒牢牢吸引，试图从中找出线索或希望时，致命的危机已然悄然而至！异变陡生！
“哗啦——！！！”
一声巨大得如同爆炸般的破水声猛地炸响，打破了洞穴的死寂！靠近吴邪和王胖子所站位置前方的水面如同被投入了重磅炸弹，猛地向上爆开！一道粗壮无比、覆盖着暗沉厚重鳞片、直径堪比水桶的巨大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射出的闪电，以超越常人反应极限的速度蹿出水面！它张开了布满层层叠叠、森白锋利如同匕首般利齿的恐怖巨口，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腐烂腥臭和水汽的恶风，直噬向站在最外侧、注意力正被蓝光吸引的王胖子！
那东西的速度快得简直违反了物理常识，从破水到攻击，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完成！带起的腥风扑面，让人心脏骤停！
“胖子！小心！”吴邪肝胆俱裂，嘶声惊呼，想要扑过去救援，但身体的动作远远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盆大口笼罩向王胖子！
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比吴邪的惊呼、比那怪物的攻击更快！是李莲花！他看似也在观察蓝光，但实则一直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微妙警戒状态，全身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在那黑影破水激起细微涟漪的预兆瞬间，他那精妙绝伦的婆娑步已然本能般地发动！身形如鬼魅，如青烟，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而过，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把死死抓住了王胖子那宽大的后衣领，体内内力瞬间爆发，猛地向后狠狠一拽！
“咔嚓！”令人牙酸的、利齿猛烈交击发出的脆响就在王胖子刚才站立的位置响起！那怪物势在必得的一击，咬了个空！巨口合拢产生的气流甚至吹动了王胖子的头发。那东西一击不中，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势重重砸回水面，顿时激起冲天的墨黑色浪花，冰冷的、带着腥臭的河水如同暴雨般泼洒在近处的吴邪、李莲花和王胖子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衣衫！
直到这时，在摇曳的荧光和翻腾的水花中，众人才勉强看清那怪物的部分骇人样貌。那似乎是一条……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鱼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古老的水栖爬行动物？它仅仅露出水面的部分背部，就覆盖着盾牌般大小、排列紧密的厚重鳞甲，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褐色，与墨黑的河水几乎完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刚才惊鸿一瞥的头部巨大而扁平，吻部很长，类似鳄鱼，但比例更加夸张，口中参差交错的利齿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惨白的光泽，令人望之生畏。其露出水面的体型，粗略估计，长度至少超过五米！而隐藏在水下的部分，恐怕更加庞大！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史前巨鳄吗？！”王胖子死里逃生，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向后猛躲，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怪物一击落空，显然被彻底激怒，它在水下猛地一摆那粗壮有力的尾巴，庞大的身躯如同鱼雷般再次发力，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息，第二次冲向岸边！而这次，它的目标赫然换成了离水更近、似乎更好得手的吴邪！
“小心水下！”解雨臣厉声大喝示警，与黑瞎子几乎同时举枪射击！“砰！砰！砰！”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打在怪物背部和侧面的厚重鳞甲上，然而，预想中鳞甲破碎、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子弹撞击之处，竟然迸射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只在那些坚逾精钢的鳞片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穿透其防御！
张起灵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万载寒冰，黑金古刀“铿”然出鞘，乌黑的刀身反射着幽光。但他距离吴邪的位置稍远，眼看那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带着腥风就要将惊骇欲绝的吴邪整个吞没！
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刹那，李莲花再次动了！他并非选择直接硬撼那恐怖的巨兽，而是足尖在岸边湿滑无比的岩石上连连轻点，婆娑步施展到了极致，身形飘忽不定，留下道道残影，竟主动迎向了那狂暴冲来的怪物！在即将被那庞大身躯撞上、碾碎的瞬间，他的身体以一种超越了人体极限的、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方式扭曲、折叠，如同没有骨头的柳絮，又似随风摇摆的柔韧青藤，险之又险地贴着怪物粗糙狰狞的吻部边缘滑开！同时，他的手掌在怪物湿滑冰冷的鳞片上看似轻描淡写地轻轻一按，一股巧妙的力道传出，借力向后一个优雅的空翻，如同一片落叶般，稳稳地落回了相对安全的岸上。
他这一下，看似行险弄巧，实则蕴含着极高的武学造诣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不仅再次巧妙地引开了怪物的致命攻击，救了吴邪一命，更为疾驰而来的张起灵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一瞬！
怪物连续两次被同一个“渺小”的生物戏弄于股掌之间，彻底陷入了狂暴状态，它发出一种沉闷如雷、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痛！巨大的尾巴如同一条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猛地横扫向岸边李莲花刚才落地的区域！“轰隆！”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处激射，烟尘弥漫！
张起灵终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赶到！他趁着怪物注意力被李莲花彻底吸引、尾部扫击导致中门大开的瞬间，身形如同蓄势已久的鹞鹰般猛然腾空而起，精准地避开了那呼啸而来的致命巨尾，人在空中，黑金古刀已然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死亡乌光，带着凄厉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刺怪物那相对脆弱、没有厚重鳞甲保护的眼部！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乌光闪过，暗红色的血花瞬间迸溅而出！黑金古刀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怪物那只闪烁着疯狂与残忍光芒的右眼！
“吼——！！！”怪物发出了痛苦至极、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凄厉咆哮，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疯狂地翻滚、扭动、拍打，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巨龙，搅得整个地下湖波涛汹涌，墨黑的河水被它眼眶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腥气冲天。
然而，这精准而狠辣的致命一击，并未能立刻结果这生命力顽强的庞然大物。剧痛反而彻底激发了它骨子里所有的凶性和残暴！它猛地一甩头，将黑金古刀甩脱（张起灵已在得手后顺势抽刀后退），然后发出一声更加怨毒的低吼，迅速潜入水中，消失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墨黑水域之下，只留下翻滚不休的血水和不断向外扩散的、令人不安的涟漪。
“小心水下！它还没死！”解雨臣再次大声提醒，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众人立刻背靠身后相对坚固的岩石，组成简单的防御阵型，武器齐齐对准漆黑的水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搜寻着任何一丝动静。
水面下，那之前消失的淡蓝色光芒，此刻再次诡异地出现，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明亮，更加密集！它们如同受到了召唤，正从湖心那片遗迹的方向，成群结队地、速度极快地向岸边众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不止一条！他妈的还有同伙！”黑瞎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凭借着过人的耳力，已经清晰地听到了水下传来更多、更杂乱的、大型生物快速游动搅动水流的声音！那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
果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最坏的猜测，下一刻，“哗啦！哗啦！”接连两声巨大的破水声几乎同时响起！又有两道体型稍小、但同样狰狞凶悍的巨大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刺客，从不同的角度破水而出！它们张开的巨口中利齿森然，分别带着狂暴的气息，扑向了刚刚落地稳住身形的张起灵和正在换弹夹的黑瞎子！
张起灵临危不乱，面对扑来的巨兽，眼神冰冷如故，黑金古刀在他手中舞动如黑色的风车，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与那条怪物的头部、颈部悍然碰撞，刀锋与坚硬的鳞甲激烈摩擦，发出刺耳无比、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黑瞎子则凭借多年冒险生涯锤炼出的、远超常人的灵活身法和战斗本能，一边快速移动，规避着怪物的扑咬，一边用手中双枪进行精准的短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专攻怪物相对柔软的眼睛、口腔内部以及可能存在的鳃部等要害部位，虽然难以瞬间致命，却也成功地将另一条怪物暂时牵制住，使其无法全力攻击。
而最初被张起灵刺伤右眼的那条怪物，在短暂潜入水下喘息后，竟然带着滔天的怨恨再次浮出水面！它瞎了一只眼，暗红的血液不断从眼眶涌出，染红了半张狰狞的脸，显得更加恐怖和疯狂，它似乎认准了给予它重创的张起灵，不顾一切地、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正与另一条怪物缠斗的张起灵猛冲过去！
同时面对三条如此恐怖、皮糙肉厚、力量惊人的未知水下巨兽，岸上的众人压力瞬间倍增到了极点！吴邪和王胖子手中的工兵铲和匕首，对付这些连子弹都难以打穿的鳞甲，几乎如同挠痒痒，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找不到任何有效的介入方式。解雨臣的短刀虽然锋利，但面对这种体型的怪物，同样难以造成决定性的伤害，他的攻击更多是起到骚扰和牵制作用。
李莲花目光急闪，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战局。他注意到，这些怪物虽然凶悍无匹，力量惊人，但它们的视力似乎并不算特别出色，攻击更多是依靠对水流震动的敏锐感知和对血腥气味的追踪。而且，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每当那些水下神秘的淡蓝色光芒靠近这些怪物时，它们的动作会有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或分神，仿佛那蓝光对它们有着某种奇特的吸引或干扰作用。
“张兄弟！黑兄！把它们引到岸边水浅的地方！那里它们行动受限！”李莲花快速喊道，声音清晰地穿透战斗的喧嚣，“阿芷，你药箱里那包用来麻醉大型猛兽的‘千日醉’麻痹散准备一下！”
张起灵瞬间领会了他的战术意图，立刻改变策略，不再与怪物硬拼，而是凭借高超的身法，且战且退，巧妙地将两条追击他的怪物逐渐引向河岸边缘、水位较浅、仅能没过膝盖的区域。黑瞎子也心领神会，默契配合，一边开枪吸引火力，一边将另一条怪物向浅水区引诱。
李莲花自己则再次施展出神入化的婆娑步，在狭窄的岸边区域极速游走，身形如同鬼魅。他不时俯身捡起岸边拳头大小的坚硬石块，灌注精纯的内力于其上，看准时机，手腕抖动，石块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掷向那几条怪物的头部、尤其是那条独眼怪物完好的左眼和受伤的眼窝！这些附着内力的石块虽然依旧无法破开厚重的鳞甲，但撞击产生的剧痛和骚扰，却成功地进一步吸引了它们的怒火，尤其是那条独眼怪物，几乎将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了李莲花身上，放弃了对张起灵的追击，转而疯狂地追击这个不断挑衅它的“小虫子”。
岸边的水很浅，只没过成年人的膝盖，对于这些体型庞大的怪物而言，这里的水深严重限制了它们的游动速度和灵活性，它们庞大的身躯在这里行动变得笨拙而迟缓，再也无法发挥出在水中那恐怖的速度和冲击力。
“就是现在！”李莲花看准时机，再次喝道。
白芷早已准备就绪，她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呈现淡黄色的“千日醉”强效麻痹散握在手中，看准那两条被张起灵和黑瞎子成功引到浅水区、动作变得迟缓的怪物，运足臂力，算准风向和距离，巧妙地将药粉撒向它们的头部区域，尤其是它们不断开合呼吸的鼻孔和巨口附近！
淡黄色的药粉接触到怪物湿滑的皮肤和它们头部的伤口，立刻发生了反应，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迅速融解渗透。那两条怪物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迟缓起来，摇头摆尾的频率急剧降低，庞大的身躯在水中摇晃不定，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大部分力气，又像是喝下了烈性蒙汗药，昏昏欲睡。
张起灵和黑瞎子岂会错过这来之不易的绝佳机会？黑金古刀乌光骤然暴涨，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恶龙，带着张起灵全身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意，抓住一条怪物因麻痹而动作僵直的瞬间，刀锋沿着其颈部鳞甲的一道细微缝隙，狠辣无比地切入！而黑瞎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眼中厉色一闪，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一枚威力强大的高爆手雷，拉开保险，趁着另一条怪物因麻痹而张开巨口发出无意义嗬嗬声的刹那，精准无比地将手雷扔进了它那如同山洞般的喉咙深处！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从那怪物的体内猛然传出！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震，随即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无声地沉入了浅水之中，墨黑的河水剧烈翻涌起大量的浑浊气泡和破碎的内脏组织碎片，腥臭扑鼻。
几乎就在张起灵和黑瞎子得手的同一时刻，李莲花面对那条对他紧追不舍、陷入疯狂状态的独眼怪物，已然被其狂暴的追击逼到了水边一块巨大的、无处可退的岩石旁，身后几步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水域！
独眼怪物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痛苦与极致的怨毒光芒，它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借助尾部在水下猛地一蹬，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再次蹿出水面，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朝着岩石旁看似已无退路的李莲花猛压下来！血盆大口张开，足以将他整个人吞没！
李莲花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古井无波。在那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巨口即将把他吞噬的最后一刹那，他足尖在身后湿滑的岩石上极其精妙地轻轻一点，身体如同完全失去了重量般，不是向后躲避，而是向上方轻盈地飘起！这一下不仅完美地避开了怪物那致命的扑咬，更是如同仙人凌波，轻盈地、稳稳地落在了怪物那宽阔、湿滑而颠簸起伏的背脊之上！
怪物倾尽全力的一击再次落空，背上却多了一个如同附骨之疽的“乘客”，这让它更加狂躁暴怒，开始疯狂地扭动、翻滚、甩动庞大的身躯，试图将背上的李莲花狠狠甩入水中或者撞在岩石上碾碎！河水被它搅动得如同沸腾一般。李莲花双足如同在怪物背上生根，凭借着精纯无比的扬州慢内力和对力量的绝妙掌控，不断卸去那巨大的颠簸和冲击力道，身形随着怪物的动作起伏，却始终稳稳立于其背。他看准怪物因剧痛和疯狂而不断甩动头部、暴露出的、颈部那道被张起灵黑金古刀刺穿的、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并指如剑，将一股高度凝练、尖锐如针的扬州慢内力，如同真正的利刃般，沿着那道伤口，狠辣决绝地刺入其深处，直至透入脑髓！
“呜……”怪物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切断了所有神经连接，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和力量，轰然一声，如同半截倒塌的山梁，重重地砸落在浅水区，溅起漫天墨黑色的冰冷水花，不再有任何动静。
李莲花在其庞大的身躯倒地前的那一刻，已如同翩跹的落叶般，从容不迫地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回了岸上坚实的地面。他气息微乱，额角见汗，身上的青色衣衫早已被冰冷的河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但全身上下，竟奇迹般地没有增添任何新的伤痕。
偌大的洞穴内，随着第三条怪物的毙命，再次恢复了它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三条庞然大物冰冷的尸体，如同三座诡异的礁石，半沉半浮在浅水区，墨黑的河水被大量的鲜血、爆炸物和内脏碎片污染得一片狼藉，散发出浓烈到极点的腥臭气味。而那之前频繁出现、仿佛与这些怪物有着某种联系的水下蓝色光芒，在所有怪物全部死亡后，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悄然隐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更深沉的黑暗和谜团。
劫后余生的强烈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长长舒了一口气，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的是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无力感。
王胖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看着浅水中那三条如同小型潜艇般的怪物尸体，喃喃自语，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奶奶的……这西王母到底是养鳄鱼的还是养恐龙的……这玩意儿放外面，绝对是国家特级保护动物，不，是史前怪物……”
吴邪也双腿发软，不得不伸手扶住身旁一块凸起的岩石，才勉强站稳。他的心跳依旧如同失控的鼓点，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看向站在水边、正默默拧着湿透衣袖的李莲花，又看了看不远处收刀而立、气息依旧平稳冷峻如山的张起灵，心中的震撼如同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到极点的水陆大战，李莲花所展现出的，早已不仅仅是精妙绝伦的身法和过人的勇气，更是那种身处绝境依旧能保持绝对冷静、洞察战场瞬息万变、并能与张起灵、黑瞎子这等高手形成完美配合的智慧与战斗素养。这个一路上温润如玉、谦和似水的“李大夫”，其深藏不露的实力与心性，正在一次次地、彻底颠覆他最初的认知。
黑瞎子收起打空弹夹的双枪，走到李莲花身边，用力拍了拍他那同样湿透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几分惊叹的赞赏：“李大夫，好家伙！真人不露相啊！这水上漂的功夫俊得很，但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滑溜本事更他娘的俊！下次胖爷我再‘夹喇嘛’（指组织探险），要是不叫上你，那绝对是我黑瞎子瞎了眼！”
解雨臣也走了过来，虽然身上也沾满了泥污和水渍，但依旧保持着风度，他看向李莲花，由衷地抱拳赞道：“李兄临危不乱，机变百出，每每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雨臣佩服！”他的赞誉发自内心，经过这连番生死考验，李莲花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从“需要保护的医生”提升到了足以信赖、甚至需要倚重的核心战力。
张起灵的目光再次落在李莲花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他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冰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李莲花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称赞，没有询问，只是对着李莲花的方向，极其轻微、却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来自沉默寡言的张起灵，其蕴含的认可与分量，远比千言万语更重。
白芷快步走到李莲花身边，无视他身上的水渍，低声急切地问道：“莲花，你怎么样？内力消耗大不大？有没有受伤？”她清晰地记得他之前激发木哨时嘴角溢出的血迹，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李莲花对她摇了摇头，递过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语气平和地说道：“无妨，只是内力消耗有些多，调息片刻即可，并未受伤。”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渐渐恢复死寂、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水面，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一丝深思，“此地诡谲异常，危机重重。这些水下生物……形态古怪，力量惊人，不似天然环境中能够演化而成，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影响甚至改造过。”
他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让刚刚因为死里逃生而稍微放松些许的众人，心再次猛地提了起来，沉甸甸地坠了下去。这诡异莫测、杀机四伏的地下河，凶悍绝伦、闻所未闻的未知巨兽，还有那神秘出现又消失、似乎能影响怪物的蓝色光芒……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西王母宫那隐藏在历史迷雾下的真相，恐怕比他们之前所想象、所猜测的，还要更加扑朔迷离，更加凶险诡异，更加……超越常理。
众人不敢在此血腥之地久留，迅速处理了一下战斗痕迹——主要是将那三条怪物庞大的尸体尽量推向深水区，避免其浓烈的血腥气引来洞穴中其他未知的掠食者。随后，他们望着湖心那片依旧笼罩在朦胧中的残破遗迹，再次强打起精神。渡河的工具暂时无法解决，但他们发现，沿着河岸继续向下游方向探索，似乎有一条被水流常年冲刷、侵蚀出的、更为狭窄幽深的天然通道，或许能绕过这片开阔而危险的地下湖水域。
前路依旧被浓重的黑暗和未知所笼罩，但这支经历了连番血与火洗礼、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次的队伍，彼此之间的凝聚力、信任与羁绊，已然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坚不可摧。他们互相搀扶着，调整着呼吸和步伐，毅然决然地，再次踏上了征途。
（第十四章 地下河惊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