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蝴蝶忍用干净的手帕轻柔擦拭着脸颊,神崎光渐渐止住了哭泣,但身体仍因虚弱和情绪的大起大落而微微颤抖。
她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近在咫尺的温暖与真实,甚至无意识地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蝴蝶忍替她擦拭的手心。
然而,心底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并未完全松懈。短暂的安心过后,更多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暗礁,渐渐浮出水面。
她环顾四周。庭院依旧安静得过分,只有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和远处模糊的、刻意压低的人声。这与她记忆中蝶屋惯有的、充满生机的忙碌(伤员的呻吟、忍姐姐严厉又温柔的训斥、孩子们偶尔的嬉闹)截然不同。
这份宁静,在劫后余生的此刻,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空旷与寂寥。
大家……都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制。她抓住蝴蝶忍为她擦拭完毕、准备收回的手,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抬起依旧湿润的金色眼眸,里面充满了急切的探寻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恐惧。
“忍姐姐……”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沙哑得厉害,“大家……大家呢?炭治郎、善逸、伊之助、香奈乎……还有炼狱先生、富冈先生、岩柱先生、风柱先生、蛇柱先生…蜜璃…天元先生和无一郎他们…还…还有主公大人……”
她一口气念出许多名字,每一个名字都牵扯着一段并肩作战的记忆,一份沉重的挂念。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蝴蝶忍,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为什么……蝶屋这么安静?” 她环视着这过于静谧的庭院,声音里带上了更浓的不安,“我……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惨……无惨他……”
最后那个名字,她几乎是嗫嚅着问出来的,带着明显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余悸。
蝴蝶忍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看着神崎光那双盛满担忧与恐惧的金色眼眸,沉默了片刻。午后的阳光将她散开的长发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却也让那紫眸中瞬间掠过的复杂情绪——疲惫、沉重、一丝痛楚,以及某种深藏的庆幸——变得更加清晰。
她反手握住了神崎光冰凉的手指,用自己微凉的掌心包裹住它们,仿佛要传递一丝力量,也像是要稳住自己某种即将泄露的情绪。
“大家……”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比刚才多了一份沉静叙述的意味,“都还活着。”
仅仅这四个字,就让神崎光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要再次软倒,被她及时扶住。
“炭治郎他们三个小子命大得很,” 蝴蝶忍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淡淡感慨,也有一丝身为医者的冷静评估,“炭治郎透支严重,斑纹反噬加上多处骨折和内脏震荡,比你早醒两天,
现在还需要卧床静养,但恢复得不错,精神头很足,整天念叨着要去看祢豆子。善逸那孩子主要是皮肉伤,早就活蹦乱跳了,就是嗓子哑了几天,现在整天在蝶屋帮忙(或者说添乱)。伊之助……身体素质最好,伤也好得最快,就是脑子似乎被撞得更不好使了,现在正缠着天元先生要学什么华丽的爆炸技巧。”
提到宇髄天元,蝴蝶忍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天元先生伤势最重,但求生意志强得可怕,加上你的前期救治和我后续的处理,已经脱离危险期,现在在单独的房间静养——如果每天大呼小叫要求更华丽的绷带和伙食不算静养的话。”
“无一郎……” 她的声音微微低沉了一些,“他身体的外伤恢复尚可,但精神损耗巨大,那孩子心思重,又经历了和黑死牟……和他先祖的那一战,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需要慢慢疏导。香奈乎一直很乖,在帮忙照顾伤员,自己也受了些轻伤,不碍事。”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才提起那些柱们。
“炼狱先生是除了你之外伤势最棘手的之一,” 蝴蝶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赫刀的反噬加上强行透支,内脏有暗伤,需要长期调理,但他本人乐观得很,已经能下床简单活动,每天最大的烦恼是忌口。富冈先生……还是老样子,伤势不轻,但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已经能进行基础训练了,只是人更沉默了。”
“岩柱先生……” 她轻轻吸了口气,“他损耗巨大,但根基深厚,恢复得相对平稳,只是需要时间。风柱先生伤势不轻,但意志如铁,不肯老实躺着,现在大概在哪个角落跟自己较劲练习吧。”剩下的人伤都还好,不是特别严重
提到主公,蝴蝶忍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带着深深的敬意:“主公大人……在最后的计划中受了些波及,但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产屋敷一族的诅咒,似乎随着无惨的……而出现了变化,但具体如何,还需观察。”
最后,她终于提到了那个名字。
“至于无惨……” 蝴蝶忍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紫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余韵,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如你所愿,光。你最后的那一刀,加上炭治郎和义勇先生他们的拼死牵制,最重要的是——太阳,终于完全升起来了。”
她的目光投向庭院中那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仿佛还能看到那日清晨,金色光芒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洒落在那被钉在墙上、疯狂挣扎的苍白怪物身上时,所发出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嗤响与最终不甘的、彻底湮灭的哀嚎。
“他没能挣脱。在阳光下,彻底化为了灰烬。持续千年的噩梦……结束了。”
话音落下,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廊下的细微声响。
神崎光呆呆地听着,每一个名字,每一段描述,都像一块拼图,逐渐将她昏迷后那惊心动魄的终局拼凑起来。大家都还活着……噩梦结束了……巨大的、不真实的恍惚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混合着的是铺天盖地的、迟来的庆幸与虚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再次哽住。泪水无声地滑落,但不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混杂着太多太多情绪的、复杂的宣泄。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所以,” 蝴蝶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怀里泪流满面却眼神发亮的神崎光,轻轻用指腹拭去她新落下的泪珠,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蝶屋这么安静,是因为大部分重伤员都需要绝对的静养。能动的都在帮忙,或者像我今天一样,找个角落喘口气。毕竟……”
她微微倾身,额头几乎要抵上神崎光的,紫眸深深望进她的眼底,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们所有人,都刚从地狱门口……捡回一条命啊。”
“现在,轮到你了,我最不听话的病号。” 她扶着神崎光的手臂,试图将她稍稍带离自己的腿边,好让她能更舒适地靠着自己,
“你昏迷了十三天,刚醒来就敢这么折腾自己?再不回去好好躺着,喝药,补充营养,我可真的要生气了。这次,我会亲自‘监督’你,一步也不准离开我的视线,明白吗?”
她的语气带着熟悉的、略带强制的温柔,但眼底深处,那份失而复得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