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望远镜收进包里,转身走下岗楼。赵刚跟在后面,一句话没说。小雨从值班屋出来,手里拿着三碗热粥。
她把粥递过去,“吃点东西吧。”
林青接过碗,站在原地喝了一口。天已经亮了大半,风也停了。远处的山路看得清楚,草丛里的三角形树枝还在那儿,没人动它。
“他们标记完了。”林青说,“接下来就是动手。”
赵刚点头,“我们的人全都到位了。南岗、西坪、东村,每个点都双人值守,通讯畅通。”
小雨轻声问:“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来?”
“快了。”林青把空碗递回去,“这种人做事有节奏。标记完路线,会等一个时机——比如我们松懈的时候,或者以为没事发生的时候。”
小雨没再说话,把三个碗收在一起。
林青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现在是早上七点二十三分。他们如果今晚行动,最多还有十三个小时准备。”
赵刚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要不要提前轮换一批人?让主力休息几个小时?”
“不换。”林青摇头,“现在换人,容易乱节奏。让他们继续保持状态。通知各点,十点整进行一次无声演练——不开灯、不喊话,只做动作。”
“明白。”赵刚记下命令,转身去发通知。
小雨看着林青的脸,“你一夜没睡。”
“我知道。”林青笑了笑,“但不是只有我这样。南岗屋顶的老兵守了一宿,西坪竹筒阵那边换了三班人。他们都撑着,我没理由停下。”
小雨低声道:“我不是说你该休息。我是想说……你不用一个人扛。”
林青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他转过身,往村后的小坡走去。那地方能看见整个防线,也能看到村子后面的山林。小雨跟上去,脚步很轻。赵刚处理完通知也追了过来。
三人站成一排,望着前方。
东村方向,炊烟正从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来。有个孩子跑出屋子,在院子里蹦跳了几下,被大人叫回去了。西坪的路口,一辆自行车靠在墙边,轮子还在轻轻转动。南岗的高地上,哨兵的身影立在房顶,手扶着枪托,一动不动。
“这地方本来不该打仗。”林青忽然开口,“老百姓只想种地、做饭、带孩子长大。可总有人要打破这些。”
赵刚说:“所以我们要守住。”
“不只是守住。”林青盯着远处的山路,“是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事不能碰。粮仓不能动,房子不能烧,人不能随便抓走。这不是谁的地盘问题,是底线。”
小雨低声说:“可他们不会讲道理。”
“那就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说话。”林青语气平静,“他们派探子来画记号,我们就让他知道——每一笔都被看见了。他们想偷袭,我们就提前布好局。他们以为我们在等死,其实我们在等他们犯错。”
赵刚嘴角动了一下,“就像上次毒水井那次。”
“对。”林青点头,“那次他们以为得手了,结果反被我们抓住两个活口。不是因为我们多厉害,是因为有人愿意盯住一口井,盯整整三天。”
小雨看着他,“你一直相信普通人能做成大事。”
“我不是相信‘奇迹’。”林青说,“我是相信‘坚持’。一个人看不住一条路,十个人就能。十个人守不住一晚,轮流来就能。这不是靠英雄,是靠体系。”
赵刚接道:“就像你现在搞的这套流程——发现情况先确认,再上报,不准乱动。以前大家一听到响就喊,结果自己吓自己。现在不一样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就是进步。”林青说,“敌人不怕我们有多少枪,怕的是我们越来越像一支真正的队伍。他们喜欢打散兵游勇,不喜欢打有组织的对手。”
小雨问:“那下一步呢?”
林青沉默了几秒。
“下一步,我们要让更多村子学会这套办法。”他说,“不只是这三个村。北面的老槐沟、张家屯,南边的石桥镇,都得建起自己的最小作战单元。不能只靠我们这几个人来回跑,得让他们自己能防。”
赵刚皱眉:“可他们没受过训练。”
“可以教。”林青说,“就像我们现在做的。编手册,做示范,派人驻点。每个村培养两个骨干,再由他们带其他人。熟练度上来了,自然就能独立运转。”
小雨说:“你是在建一张网。”
“对。”林青看着远方,“一张能把危险拦在外面的网。不是靠石头垒墙,是靠人连成人墙。只要这个体系在,哪怕换一批人,也能继续转。”
赵刚低头想了想,“可要是上面不支持呢?你知道,有些人觉得这些事太琐碎,不如打几场硬仗来得痛快。”
林青冷笑一声,“他们想要的是捷报,不是安全。但我们做的事,是让战斗根本不用打响。敌人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刚动手,就被围住了。没有炮火,没有冲锋,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可这才是最有效的胜利。”
小雨轻声说:“可这种胜利没人看得见。”
“没关系。”林青说,“我们看得见就行。村民能安睡,孩子能在院子里跑,饭桌上有热菜。这些比奖状重要。”
赵刚抬头看他,“那你打算一直这么干下去?”
“当然。”林青语气没变,“只要还有人想破坏这些,我就不会停。我不图升官,也不图被人记住。我就想让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活得有点尊严。”
小雨看着他的侧脸,“你会累的。”
“会。”林青承认,“但我不会退。你们也一样。我知道这条路难走,随时可能倒下。可只要我们还站着,就得挡在前面。”
赵刚把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你在,我就在。”
小雨也说:“我不是来陪你躲风雨的。我是来一起扛的。”
林青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他重新拿起望远镜,对准山路方向。镜头扫过树林边缘,停在一处斜坡上。那里有一块石头,颜色和周围不太一样。
他眯起眼。
那不是天然的石头堆。
是人为摆出来的形状——两块长石并列,上面压着一块圆石。
这是新的标记。
比之前的三角形更隐蔽,但手法一致。
林青放下望远镜,声音沉了下来,“他们又来了。”
赵刚立刻凑近,“在哪?”
“后山岔口往下三百米,靠近溪流的地方。”林青指着方位,“这块石头昨天没有。有人趁夜色布置的。”
小雨问:“要不要派人去查?”
“不。”林青摇头,“现在动,就中计了。让他们以为我们没发现,才能引出更多人。”
赵刚点头,“继续等?”
“对。”林青把望远镜交给他,“通知所有观察点,重点关注那个区域。拍下任何变化,但不要惊动。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什么时候集结。”
赵刚接过设备,快步离开。
小雨留在原地,看着林青。
“你不担心吗?”她问。
林青望着远处的山林,“担心。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怕有一天醒来,发现所有人都习惯了被欺负,觉得挨打是正常的。我不想那样。”
小雨低声说:“你会成功的。”
“不一定。”林青说,“但我会一直试。一次不行,就两次。十年不行,就二十年。只要还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守,这条路就能走下去。”
小雨没再说话。
风吹过来,带着早晨的凉意。
林青站在高处,身影挺直。他的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指尖碰到一张折好的纸——那是昨晚写的兵力部署图,还没来得及烧掉。
远处的山路上,一只鸟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