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堂内，气氛一如既往的热烈。
一群皇孙正襟危坐，却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当顾明那身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先生来了！
今天的物理课又会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先生安好！”
以朱雄英为首，皇孙们齐刷刷地起身行礼。
顾明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
“上课之前，先聊个五毛钱的。”
“诸位殿下，你们觉得，我大明如今。”
“比之以往的那些个盛世，比如大汉，大唐，乃至大秦，如何？”
顾明一开口，就抛出了一个宏大的命题。
皇孙们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他们最爱聊的话题。
“那还用说！”
性子最急的朱高煦第一个站了起来，昂着下巴，一脸的骄傲。
“我大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乃是不世之功！”
“汉唐虽强，却也曾受外族之辱，秦朝更是二世而亡。”
“如何能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高煦言之有理。”
朱雄英也站起身，沉稳地补充道。
“皇爷爷开创之基业，远迈汉唐！”
“论武功，我大明北伐无往不利。”
“论文治，我大明亦在革新图强。”
“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千古第一盛世！”
其他的皇孙们也纷纷附和，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豪。
在他们心中，大明就是最强的！
看着这群小家伙的表情，顾明笑了。
笑得很开心，但也有些无奈。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可这自信要是变成了自大，那就有点麻烦了。
“说得好！有志气！”
顾明先是鼓了鼓掌，给予肯定。
然后，他话锋一转。
“不过呢，在我反驳你们之前。”
“我想先问问，你们对所谓的‘大秦盛世’，了解多少？”
皇孙们面面相觑。
大秦？
盛世？
秦朝不是暴秦吗？
二世就亡了，也能叫盛世？
看着他们迷茫的眼神，顾明就知道。
这帮孩子的历史知识，基本都来自于说书先生和戏文，充满了偏见。
“看来你们不太懂啊。”
顾明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根戒尺，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那我就给你们科普一下。”
“首先，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他看向众人。
“那是在咱们这片土地上，同时存在着七个实力相当的顶级强国。”
“互相打了好几百年，最后被秦国一个一个全给灭了。”
“秦始皇，这位千古一帝。”
“完成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在他之前，天下是分裂的。”
“在他之后，‘大一统’成了我们这个民族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顾明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这些听起来简单的八个字，是何等伟大的功绩？”
“这意味着，从那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
“我们说的是一样的字，用的是一样的钱。”
“量的尺寸，车的宽度，全都是一个标准。”
“这才是中央集权的开始，一个真正统一王朝的奠基！”
皇孙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过秦朝。
“当然，”顾明话锋再转。
“盛世的定义有很多条。”
“比如疆域辽阔、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灿烂、百姓安居乐业等等。”
“大秦在国力、武功上绝对是顶级的。”
“但在百姓安居乐业这一块儿，确实差了点意思。”
“所以它算不上一个完美的盛世。”
“但它的功绩，不容抹杀。”
顾明用戒尺点了点朱高煦。
“现在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就现在。”
“如果大明周边同时出现六个和大明国力、军力一模一样的国家。”
“我们有几成把握能像秦国一样，把他们全灭了，完成统一？”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大本堂鸦雀无声。
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朱高煦，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一个大明就够强了，再来六个？
那画面他不敢想。
那不是打仗，那是地狱模式的修罗场！
皇孙们第一次意识到，秦始皇完成的，是何等逆天的伟业。
看着被镇住的小家伙们，顾明微微一笑。
“说完了武功盖世的大秦，我们再聊聊比较‘文弱’的大汉。”
“汉朝有个时期，叫‘文景之治’，听过吧？”
众人点头。
“那时候的皇帝，尊崇黄老之术，讲究一个无为而治。”
“说白了就是‘我歇了，你们随意’，尽量不折腾老百姓。”
“政策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税收到什么地步？三十税一！”
“三十税一是什么概念？”
“就是你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收获三十担粮食。”
“只需要交一担给国家。”
顾明看着皇孙们。
“现在我们大明是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有数吧？”
“文景之治的结果就是。”
“百姓富足，家家有余粮，国库充盈到什么地步？”
“‘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
“国库里的铜钱太多了，串钱的绳子都放烂了，根本数不过来。”
“府库里的粮食呢。”
“‘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
“新粮旧粮堆在一起，仓库都装不下了。”
“只能露天放着，最后多到都腐烂变质了。”
顾明摊了摊手，一脸的感慨。
“反观我们大明，皇爷爷为了恢复经济，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国库什么情况，雄英你应该比他们更清楚。”
被点到名的朱雄英，俊脸微微泛红，低下了头。
他当然清楚，大明的国库，说好听点叫节俭。
说难听点，那就是穷啊！
“所以，论百姓富裕，国库充盈。”
“我们现在比得上汉文帝、汉景帝的时候吗？”
顾明又抛出一个问题，没等他们回答，便继续往下说。
“再说唐朝，‘贞观之治’万国来朝，‘开元盛世’气吞山河。”
“这个你们听得多了，我就不细讲了。”
“我们聊一个你们可能看不太上的朝代，宋朝。”
“宋朝在很多人眼里，是不是有点弱？老是挨打？”
不少皇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是！”顾明加重了语气。
“宋朝的经济，是历代之最！”
“它的岁入，是唐朝巅峰时期的数倍之多！”
“什么仁宗盛治，什么乾淳之治，咸平之治。”
“那时候的宋朝，是世界上最富庶、最繁华的国家，没有之一！”
顾明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
皇孙们一个个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大明，在顾明描绘的这些历史画卷面前。
似乎……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