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楚风的眼神陡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被审视者,而是带上了一丝探究与共谋的锐利。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向苏然,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那笑容里揉碎了对朋友的担忧和对楚风暗示的回应。
小然,我就不到处瞎逛了,也不用去小双家,贺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定,我就在这里,在你检查室外的会客室等你。
我在这里回朋友几个消息,安安静静地等你出来。这样行吗?
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
她没有提或,而是用了回消息这样一个最日常、最无害的理由,将自己的留下合理化。
同时,安安静静地等更是直接向苏然和她身后的人承诺,她不会干涉医疗过程,只会做一个纯粹的陪伴者。
苏小双也点头同意,用力点头同意,出言帮腔道:对啊!贺婕今天跟过来就是担心你的健康问题,现在到处逛也不合适,毕竟也是咱们好说歹说才劝着跟过来的。
说着,她便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看向一旁的医务人员和佣人,熟门熟路地安排道:你们带小然进去检查吧,我们在这边自便就成,我又不是没来过二叔家,熟悉得很。
这句熟悉得很说得霸气十足,瞬间拉近了她与苏家服务人员的距离,无形中削弱了李博文的权威。
说完,她又转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年轻女佣,唤道:小艺,你去厨房洗点水果,准备点零食点心过来吧。
我爱吃甜的,贺婕喜欢清淡的,都弄一点。
那名叫小艺的佣人被苏小双点名,本来有些被现场的气氛弄得有些紧张,听到吩咐就像是解脱了一般,连忙应道:好的,苏小姐!
而一旁的楚风,自始至终沉默如山。
他深邃的目光在贺婕和苏小双身上短暂停留,确认了她们的应对策略后,便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当见到苏然被护士稳妥地带着进入医疗屋的厚重大门内时,楚风几乎是同步移动的。
他没有再看贺婕一眼,也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迈开长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贺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对楚风的怀疑与猜测,在这一刻几乎被坐实。
他不相信家里的医生,他担心的不仅仅是病情,更是的问题。
苏然的二十岁大关,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医学问题。
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徒留贺婕跟苏小双,待在入门处的玄关处,面对着一众神情各异的苏家工作人员,自行安排自己。
苏小双见状,立刻展现出她小太阳的本性,大大咧咧地一挥手:
行了行了,大家都各忙各的去吧!
我们就是在这儿坐会儿,等小然出来。
小艺,水果点心快点啊!
她的开朗与不设防,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佣人们如蒙大赦,纷纷低头行礼,悄无声息地散去,只留下管家还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小双和贺婕。
管家是一位年近六旬、面容清癯、腰背挺得笔直的老者,他是苏家几十年的老人,见证了苏然的成长。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尤其是贺婕,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忧虑。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疾不徐但极具分量的声音开口道:两位小姐,请恕老朽多嘴。
夫人和先生正在从公司赶回来的路上,预计还有十分钟。
在此之前,请二位先在会客室稍坐。
另外,关于小姐的病情,老爷已经做了最高级别的部署,还请二位……不要太过忧心。
他这话看似是安抚,实则句句都在强调规矩和楚先生的权威,潜台词是:你们是客人,要守我们的规矩,不要给主人添乱。
苏小双反驳道,老管家,你这话说的,让我挺不舒服的!什么叫不要太过忧心?
我和小然是一起长大的,还是姐妹,她咳嗽了这么久,一直不好,我比谁都急!
老管家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依旧保持着滴水不漏的姿态,低眉,一板一眼地回道:苏小姐,还请见谅,老头我并非此意。
只是二爷和二夫人最是不喜场面失控,老奴也是为了维持府上安宁,以免二位小姐忧心忡忡,反倒让二爷二夫人担心加重罢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责任推给了不在场的苏正宏夫妇,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尽显苏家大管家的风范与城府。
苏小双被他这套官腔说得一时语塞,脸都憋红了,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那股迫人的气势瞬间让整个玄关的空气都凝固了。
不稍片刻,一对中年男女便疾步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与苏然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冷硬,岁月的痕迹非但没让他显得衰老,反而沉淀出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锐利,一双眼睛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紧紧锁定在贺婕身上,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与压迫感,正是苏然的父亲,苏正宏。
他身边的女人则是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装,妆容精致,但难掩眉宇间的憔悴与掩藏不住的焦虑,正是苏然的母亲,林婉清。
“小双,小然怎么回事?”苏正宏开口,声音沉稳如钟,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压抑的紧绷。
苏小双看到她二叔,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连忙起身,反射性地回答,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躁和护短:
二叔,二婶,您们也别急!我们就是担心小然的咳嗽一直不好,让她回来做个彻底检查!
而且我们提的想法,也就是一个检查方向,结果不还是要等小然出来才能知道吗?!
贺婕也跟着起身,不卑不亢地向二人问候,声音清亮而沉稳:苏先生,苏阿姨,冒昧打扰。
林婉清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贺婕吸引,她快步走上前,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感激:小同学,听说是你提出的治疗方向?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母性的脆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然这病灶一直不好,年纪越来越大,而身体却越来越虚弱,我看着她越来越懂事的样子,我……
林婉清说着说着就掩面哭泣了起来,而一旁的苏父,连忙伸手扶着了自家夫人,低声安慰,你先别急,今天要是真能发现病灶,也是好事。
贺婕见状,赶忙柔声安慰道:苏阿姨,您别着急,也别自责。
小然只是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都会在这里等最新的结果出炉,以便了解苏然的具体病情原因,好方便之后的对症下药。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
然而,苏正宏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他锐利的目光在贺婕身上停留了足足五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他没有理会妻子的失态,而是用一种审视合作伙伴、评估潜在风险的口吻,沉声问道:小同学,我听楚风说,是你建议小然立刻进行深度体检,并且提到了‘基因隐性病症’和‘国外专家’?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贺婕话语的伪装,直指核心。
他根本不相信贺婕的任何借口,在他眼中,这位苏然的同学,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与可疑。
贺婕心中早有准备,她迎着苏正宏那几乎能将人刺穿的目光,神色不变,坦然道:苏先生,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看到小然咳嗽了这么久不见好,有些担心。
我平时涉猎比较杂,偶尔会看一些前沿的医学文献,里面提到一些疑难杂症的初期症状极易被常规诊疗忽略,所以就冒昧地提了个建议,希望能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至于对不对,一切还要等专业医生的诊断。
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她将一切都归结于朋友的关心、涉猎杂和看文献,逻辑自洽,合情合理,将一个看似荒诞的猜测包装成了有理有据的专业建议,让人即便怀疑,也难以找到确切的破绽。
苏正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锐利丝毫未减,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他知道,跟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孩打口水仗,毫无意义。
他转过身,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家长式权威:贺小姐,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
但我想请你理解,然然是我们苏家最重要的人,关于她的健康乃至一切私事,我们自有安排。
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还请你……尽量不要过多参与,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番话,已经近乎下逐客令了。
他感谢贺婕的关心,但更在意的,是贺婕这个的存在,以及她背后可能代表的未知力量。
贺婕感受到苏父的恶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做出了最大程度的退让:我明白,苏先生。
我只想等小然出来,亲口跟她说句话,给她一点鼓励。
等结果出来,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们,立刻就走。您和阿姨放心。
她的退让,让苏正宏准备好的下一波攻势也暂时停歇了。
他意识到,这个女孩虽然年轻,但意志坚定,且极擅审时度势,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就在这时,楚风从医疗中心的门内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进来时更加凝重,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苏正宏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汇报了几句。
贺婕站在不远处,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依然捕捉到了空气中骤然绷紧的弦音。
苏正宏挺拔的身躯,在听到汇报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他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贺婕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愤怒与深切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闭了闭眼,似乎在强行消化这个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消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已布满了血丝,锐利得骇人。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一道冰冷的利箭,再次射向贺婕,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沉稳,而是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与冰冷:小同学,看来,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这句开场白,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具分量,它不再仅仅是试探,而是宣告了一场正式交锋的开始。
林婉清被丈夫剧烈的情绪波动惊醒,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慌地抓住苏正宏的手臂,泪眼婆娑地看向他:正宏,怎么了?小然她……
苏正宏反手握住妻子颤抖的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稳住她,沉声道:婉清,你先别慌,我跟小然的小同学去会客室聊一下,你跟小双在这喝口水,缓一下情绪,好吗?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很明显就在安抚妻子。
说完,他便亲自引领着贺婕走向那间冰冷的会客室,步履沉稳,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气压。
苏小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想开口准备跟上去,却被苏正宏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苏母见状,走到苏小双身侧,勾着她的臂弯,拉着她坐下,目送两人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