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宫宴的喧嚣与暖意,如同被厚重宫墙隔绝的另一个世界。当最后一位宗亲命妇的马车辘辘驶离宫门,纷扬的雪花再次无声地覆盖了琉璃瓦与汉白玉阶,将方才的暗流与交锋悄然掩埋。
椒房苑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从门缝窗隙钻入的凛冽寒气。慕容昭褪去了繁重的朝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显身姿挺拔,眉宇间虽有一丝疲惫,但眼底深处却燃着更为坚定的光芒。
姜雨棠亲手沏了热茶递给他,又端上一碟刚出锅、还散发着焦香椒盐味的酥饼——正是按他之前所教的方法做的,只是火候稍欠,形态略逊,但那份霸道的辛香却已学得七八分像。
“尝尝,看可有进步?”她在他身侧坐下,猫儿眼里带着些许期待,更深的却是对前路的思量。
慕容昭拿起一块,仔细品尝,点了点头:“酥脆有余,椒盐的研磨火候还差一分。但……已得精髓。”他放下酥饼,握住她微凉的手,“棠棠,京中事暂了,南疆之行,必须提上日程了。”
姜雨棠精神一振,反手握住他:“都准备好了吗?我们何时动身?”
“七日后,子时。”慕容昭声音压得极低,唯有两人可闻,“借口已想好,孤以‘感染风寒,需离京静养’为由,前往京郊皇庄。你随行照料。离京后,我们改换身份,由影卫精锐护送,秘密前往南疆。”
“七日……足够了。”姜雨棠深吸一口气,“行李我已暗中收拾得差不多,多是便于行动的劲装和必备药物。苏合嬷嬷给了不少防瘴避毒的药囊和辨认草药的图册,我也都记熟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是……我们离京期间,京中……”
“放心。”慕容昭目光沉静,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岳父大人经此一事,地位更为稳固,他会坐镇中枢。云简官复原职,正好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梳理礼部乃至与各方的关系。夜长宁会留下部分人手,密切关注贤妃与慕容钰的动向,若有异动,会第一时间通过特殊渠道传讯于孤。朝中有忠于东宫的老臣,军中亦有孤的心腹,短时间内,翻不了天。”
他的安排周密严谨,显然已深思熟虑。姜雨棠心下稍安,却又想起一事:“那……‘五味轩’那边?”
慕容昭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一丝了然:“石磊是可靠之人,青桃也机灵。铺子照常经营即可,低调行事,反而不会引人注意。若有紧急消息,可通过丹桂兄长那条线传递。”他并未阻止她保留这条小小的信息渠道,这份信任让姜雨棠心头一暖。
“我明白了。”她郑重点头,“此行南疆,首要目标是找到同心草,解除你身上的诅咒。其他诸事,皆可暂放。”
慕容昭凝视着她,窗外雪光映照下,她的小脸显得格外白皙坚定,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猫儿眼里,此刻盛满了与他共同面对风雨的决心。他心中悸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南疆密林,非比寻常。瘴疠横行,毒虫遍地,部落势力盘根错节,更有‘幽冥府’潜藏其中。”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此去凶险万分,棠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留在京城,会更安全。”
姜雨棠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刀山火海,我也闯得!再说,”她语气一转,带上几分狡黠和自信,“没有我这个‘人形解毒机’兼‘美食雷达’在身边,殿下你万一在林子里饿着了,或者不小心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沾上了,可怎么办?”
慕容昭被她这番又是豪言壮语又是俏皮话的论调逗得唇角微扬,心底那点因前路未卜而产生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不少。他收紧手臂,将她紧紧地拥住,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无尽的珍视:“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孤答应你,必护你周全,带你平安归来。”
两人相拥片刻,享受着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与温情。
“对了,”姜雨棠忽然想起什么,从他怀中抬起头,“夜长宁那边,对货船和熏香来源,可有更深线索?”
慕容昭神色微凝:“货船底层暗舱的南疆纹饰已拓印下来,苏合辨认出,那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与古老诅咒仪式相关的禁忌符文,进一步证实了与当年邪术的同源性。至于熏香……那名‘意外’身亡的内府司管事,其家人在他死后第三日便举家迁离京城,不知所踪。线索看似断了,但反向证明,对方就在京城,且能量不小,能如此迅速地掐断线索。”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不过,他们越是如此小心翼翼,越是说明他们害怕暴露。南疆,是这一切的源头。找到同心草,解除诅咒,或许就能逼得他们不得不露出更多马脚。”
雪,依旧在下,覆盖了庭院,也覆盖了这座皇城之下的无数秘密。
但在椒房苑温暖的室内,一对心意相通的恋人,已做好了携手闯入龙潭虎穴的准备。七日之后,他们将远离京城的繁华与纷争,踏入那片神秘而危险的南疆密林,为了彼此的未来,也为了揭开笼罩在帝国上空的重重迷雾。
前路艰险,但他们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