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林冉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她递过来时,指尖还在抖,“家里没别的饮料,你将就喝。”
薛一楠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心里更疼了。
她在瑞士住带阳台的公寓,在江城有宽敞的诊室和清吧,而池林冉这五年,就住在这样逼仄的小屋里,连瓶像样的饮料都没有。
她看着屋里几乎没什么生活痕迹的摆设,轻声问,“你这几年,就住在这儿?”
池林冉坐在沙发上,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沙哑,“嗯。”
她的手指抠着沙发缝里的线头,不敢看薛一楠的眼睛,“这里房租便宜...”
薛一楠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池林冉穿着件宽大的灰色t恤,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的锁骨很明显,比五年前瘦了太多。
阳台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能看到几根细细的白发。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在江城一中的操场,池林冉穿着校服,笑着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那时的女孩眼里有光,不像现在,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
空气里很静,只有冰箱制冷的轻微声响。
薛一楠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疼。
她看着池林冉蜷缩的背影,轻声说,“林冉,我不是来逼你的,我只是想知道,这五年,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池林冉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薛一楠见池林冉垂着眼不说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饮料瓶,只能先绕开话题,“这里一月房租多少?”
池林冉的目光落在地板的裂缝上,声音轻得像羽毛,“800,公司附近就这儿最便宜,离地铁站也近。”
薛一楠抬眼扫过屋子,墙面有些地方脱了皮,露出里面泛黄的水泥,客厅的沙发罩洗得发白,边角还缝着几针补丁。
她又看向池林冉,姑娘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没半点血色,连说话时都透着股虚劲,哪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眉头瞬间蹙紧,追问,“那你一月工资多少?”
池林冉终于抬眼,眼底带着点躲闪的慌,“你来查户口吗?”
“我是想知道,”薛一楠往前挪了挪,膝盖几乎碰到她的腿,语气沉了些,“Astral Reverie的设计师助理,就算是实习岗,月薪也不会低于八千吧?你早出晚归拼了五年,住着800块的出租屋,钱呢?”
池林冉的眼神猛地晃了晃,指尖攥紧了沙发罩的缝线,指节泛白,“我有我的规划...”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得晃了晃。
薛一楠眼疾手快,伸手去扶她,掌心刚碰到池林冉的额头,就被烫得心头一紧,这温度起码有三十八度五。
可池林冉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往后缩了缩,肩膀抵着沙发背,眼神里满是抗拒。
薛一楠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又强硬地抓住她的肩膀,“你发烧了,必须去医院。”
“不用!”池林冉甩开她的手,声音带着点急颤,“我有退烧药,吃一片睡一觉就好。”
薛一楠看着她浑身竖起的防备刺,心里又疼又气,只能妥协,“退烧药在哪儿?”
不等池林冉回答,她已经起身走向茶几,那是当年池林冉住她家时教她的,“药箱要放客厅,万一晚上不舒服,伸手就能拿到”。
果然,茶几下的柜子里,摆着个褪色的蓝色药箱,上面还贴着张小小的雏菊贴纸,是她当年给的。
打开药箱,里面的东西简单得可怜:几包感冒冲剂,一板快过期的退烧药,还有几片创可贴,包装都磨白了。
薛一楠捏起退烧药,又去厨房找热水壶。
老式的铝壶,壶底结着厚厚的水垢,她灌了水插上电,等水开的间隙,回头就看见池林冉靠在沙发上,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水开了,薛一楠倒了杯温水,递到池林冉面前,“先吃药。”
看着她仰头把药咽下去,才扶着她起身,“回屋躺着。”
刚走两步,池林冉腿一软,整个人往旁倒去。
薛一楠连忙弯腰抱住她,手臂扣着她的膝弯,打横抱了起来,人轻得像片羽毛,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摸到她后背突出的肩胛骨。
卧室更小,一张单人床占了大半空间,枕头边放着本翻旧的设计书,封面上还写着“池林冉”三个字。
薛一楠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薄被盖到她胸口,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肩膀的淤青,池林冉瑟缩了一下,她连忙收回手,声音放得柔,“睡吧,有话等你烧退了再说。”
池林冉的睫毛颤了颤,终究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
也许是药效起了作用,也许是身边人的气息让她安心,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薛一楠坐在床边,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心里像被什么堵着,这五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起身褪去外套,薛一楠挽起衬衫袖口,开始收拾屋子。
擦客厅桌子时,发现桌角有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
整理阳台时,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空的泡面桶,还有半袋过期的挂面;
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大多是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只有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领口起了球,却是她当年出国前送给池林冉的...原来她还留着。
垃圾装了满满两大袋,薛一楠拎着下楼,顺便去小区门口的锁匠铺配了把钥匙,又去菜市场买了些菜。
都是池林冉爱吃的小青菜、番茄,还有一块瘦肉,想着等她醒了能煮点粥。
回来时,刚推开门,就听见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薛一楠快步走过去,看见池林冉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泪把枕巾湿了一大片。
“怎么了?做噩梦了?”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想碰她的头发。
池林冉却猛地扑进她怀里,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哭得更大声,声音沙哑又委屈,“我还以为...你走了...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薛一楠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小时候受了委屈的她,“没走,我在呢,不走了。”
哭声渐渐小了,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