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园家宴的烟火气还没散尽,西北的加急军报就到了,苏培盛小跑进来时,胤禛正和清仪在廊下说话,月光很好,两人手里还端着半盏温茶。
“皇上,八百里加急。”
胤禛接过那封黄绫奏报,就着廊灯展开。清仪看着他嘴角那点笑意慢慢淡去,最后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准噶尔部集了三万兵马,”他把奏报递过来,“在边境试探,守将问,打还是谈。”
清仪扫了一眼:“你怎么想?”
“明日朝议。”胤禛说着,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握得有些紧。
第二日乾清宫里吵成了一锅粥,主战的说要雷霆出击,主和的说耗费太大,吵了小半个时辰,胤禛才抬了抬手,殿里瞬间安静。
“弘晖,”他看向站在前面的太子,“你说说。”
少年太子出列,声音清朗:“儿臣以为,当以震慑为主,外交为辅。可调甘陕精锐陈兵边境,同时遣使质问。若对方退兵,便免了干戈;若执意挑衅,我军已备战,可立即反击。”
几个老臣听得点头,胤禛脸上没什么表情:“若遣使,派谁?”
“儿臣举荐理藩院侍郎阿尔松阿,他熟悉蒙古事务,为人沉稳。”
被点名的阿尔松阿立刻跪倒:“臣万死不辞!”
“好。”胤禛点头,“就按太子说的办。”顿了顿,补上一句,“传谕边关:朕不惹事,也不怕事。谁敢犯我疆土,朕必诛之。”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殿里。
下朝后,胤禛径直去了坤宁宫,清仪正在窗边绣花,见他眉宇间凝着郁色,放下针线:“不顺利?”
“朝议定了。”胤禛在她身边坐下,揉了揉眉心,“就是心里不踏实。,准噶尔安分了这些年,突然弄这么大动静,前世这时候,西北没闹到这份上。”
清仪握住他的手:“你担心有变数?”
话音未落,苏培盛又来了,这次是粘杆处密信,胤禛拆开看,眉头越皱越紧,看完,他把信递给清仪,又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
清仪接过来,目光落在信纸上,胤禛则解开布包,露出块巴掌大的黑色骨片,刻满扭曲符号,边缘沾着暗红污渍。
“边关探子弄到的,”胤禛说,“从对方营地里流出来的。”
清仪伸手悬在骨片上方,停了片刻收回:“邪气,不是正经萨满路数,里头掺了血煞和怨念。”
她把骨片放桌上,双手结了个简单手印,一缕淡青气从指尖逸出,缠上骨片,那骨片猛地一颤,发出嗡嗡低鸣,听得人脊背发寒。
清仪撤了手,脸色微凝:“这东西是活的,在吸周遭的戾气,像是战场上的增幅器物,能激发凶性,让人悍不畏死,但会透支精气寿元。”
她抬眼看向胤禛:“用这等手段的,不是疯子,便是没把底下人的命当命。”
胤禛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坏消息来得很快,三日后,紧急战报再至:准噶尔发动突袭,边境哨所失守,战报描述敌军“状若疯癫,不避刀矢,负创犹死斗”,我军吃了暗亏。
养心殿里,胤禛将战报按在案上:“果然!”
清仪拿起细看,神色渐冷:“是嗜血术一类,强行催发潜能,效力一过,非死即伤。”
“你能破吗?”
“能,但需靠近施法,或是有专门克制的法器。”
胤禛在殿中踱了几步,停下转身,眼底压着怒意:“这等邪术祸乱人间,朕必诛之!清仪,朕想……”
“你想亲征?”清仪接过话,声音平静。
胤禛怔了怔:“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清仪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前世吃过西北战事的苦,这一世想速战速决,更重要的,你见不得邪术残害将士百姓,这些我都懂。”
她顿了顿,伸手按住他紧握的拳:“但胤禛,你现在是皇帝,不是雍亲王,御驾亲征牵扯太大,朝局会动荡,孩子们也会担心。”
“那你说怎么办?”胤禛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难道就任由邪术肆虐?”
“自然不是。”清仪摇头,“我去。”
“不行!”胤禛想也没想,“前线危险,我不能让你去。”
“你听我说完。”清仪拉着他坐下,“我不是要上战场,邪术需以法术破之,我可炼制专门的法器,再寻一位可靠之人带去前线,此人需有正气,通军务,能在阵前催动法器,你心里应该已有人选了?”
胤禛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十三弟。”
清仪笑了:“怡亲王确实最合适,他刚正不阿,又善用兵,是你的左膀右臂,法器在他手中,定能发挥最大威力。”
“可炼制法器……”胤禛看向她,眼里满是担忧,“会不会伤到你?”
“放心,我有分寸。”清仪温声道,“只是需要些时日闭关,这几件法器非同寻常,得费些功夫。”
胤禛看着她平静的眼眸,躁怒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想起前世自己一意孤行的那些决定,最终带来的后果,这一世,有清仪在身旁提点,他确实不该再冲动。
“好。”他终于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让十三弟去,我们在京中坐镇,只是炼制法器之事,你务必量力而行,不可逞强。”
“知道了。”清仪笑着推他,“快去召怡亲王进宫吧,这事耽搁不得。”
消息传到孩子们耳中时,弘晖正在东宫看奏章摘要,听说要派十三叔去西北,他松了口气,方才他真怕皇阿玛要亲征,来传话的小太监退下后,弘晖想了想,起身去了坤宁宫。
清仪刚吩咐完赵嬷嬷准备闭关用的东西,见儿子来,招手让他坐下:“怎么这时候来了?”
“儿臣听说,皇阿玛原想亲征?”弘晖小心地问。
清仪点头:“是有这个念头,不过被我劝住了。”
“皇额娘英明。”弘晖真心实意道,“皇阿玛如今是万金之躯,不可轻动,十三叔去最合适不过。”
清仪看着儿子日渐沉稳的模样,心里欣慰:“这几日我要闭关炼制法器,你多帮着你皇阿玛些,朝中事务繁杂,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儿臣明白。”弘晖应下,又迟疑道,“只是炼制法器可会伤身?儿臣看那些古籍记载,炼制法宝往往耗费心神。”
“无妨。”清仪拍拍他的手,“你皇额娘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分心。”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弘晖才起身告退,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皇额娘。”
“嗯?”
“您劝住皇阿玛,真好。”少年太子笑了笑,眼里有光,“这个家,有您在才完整。”
清仪心头一暖,冲他摆了摆手。
当夜,胤禛亲自送清仪到静室门口,“真不用我陪着?”他还在做最后挣扎。
“你在这儿,我才静不下心呢。”清仪笑着把他往外推,“快去吧,十三弟该到宫里了,你得跟他好好交代。”
胤禛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万事小心,我就在外头守着,有事随时唤我。”
“知道了。”清仪柔声应着,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门合上,静室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清仪在阵法中央坐下,看着面前准备好的材料,深吸一口气,这场仗,得赢,不只是为了西北的将士百姓,更是为了那个前世孤军奋战、今生有她相伴的胤禛。
她闭上眼,功德之力自眉心缓缓升起,而静室外,胤禛并未离开,他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苏培盛低声来报:“皇上,怡亲王已到宫门外。”
“让他直接来养心殿。”胤禛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