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迈出教学楼台阶,腕表猛地一抽,像是有人从内部敲打玻璃。紫色光纹顺着表壳往外爬,像裂开的闪电。林晚秋抱着孩子,脚步顿了一下。
“又来了?”她问。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盯着图书馆方向。整栋楼的窗户忽然反光,黑板映出柯谨的身影,他正用粉笔在墙上画东西,速度快得不像人。
粉笔“啪”地断了。
那一瞬间,断裂的笔尖还在空中,黑板上的图形已经烙进空气——一个螺旋,三层嵌套,末端收口成闭合环。我脑子“嗡”了一声,这结构眼熟。
和我床底铁箱上七把铜钥匙摆成的五角星,是同一个拓扑模型的翻转投影。
地面开始震。
不是地震那种上下颠,是那种你站在电梯里突然失重的感觉。前一秒还踩着地,后一秒脚底发空,整个人往上飘了半寸。我低头看鞋,离地三厘米,悬着。
“重力……不对劲。”林晚秋咬着牙,手死死搂住孩子,可她的发丝已经开始往上飘,像水底的海草。
我抬手按住表盘,想调出魏九留下的信号。可还没来得及操作,图书馆的黑板突然“响”了。
不是声音,是震动。
整面墙像鼓皮一样抖,粉笔灰自动重组,在空中拼出一个字——
“下”。
然后墙变成了镜子,照出地底的画面:一道石门,刻着和铁箱上一样的五角星纹路,门缝里渗出暗红光。
“地下档案馆。”我脱口而出。
林晚秋盯着那道门的倒影,忽然说:“它不是在等你打开铁箱。”
“它是在等你下去。”
话音刚落,空气扭曲了一下。
赵培生出现在三米外,站在半空,没踩地,也没掉下来。他穿着那身胶鞋,手里拎着一条荧光金鱼,鱼身还在游动,颜色却灰白,像死鱼。
“你们以为这是预警?”他笑,声音像是从多个方向同时传来,“这是闭锁。”
我立刻启动“微表情透视”,可视野里一片空白——他脸上没有肌肉波动,没有呼吸起伏,瞳孔是两片漆黑的圆点,像被挖空了。
不是实体。
是残影,而且是经过重构的。
“逻辑牢笼已闭合。”他说,“你们现在看到的,是系统允许你们看到的逃生路径。”
我盯着他手里的金鱼:“你还存着一段人格?”
“七段里的一段。”他晃了晃鱼,“剩下六条在别的地方游着。等它们全部归位,我会完整醒来。但你们撑不到那时候。”
林晚秋突然往前半步,挡在我前面。她脖颈处金光一闪,像是血管里流着熔化的金属。下一秒,一层半透明的膜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像吹气球一样把我们三人包住。
重力感立刻变了。
外面的人还在飘,书包、水瓶、手机全浮在空中,可我们在气泡里,脚还能踩实。我低头,鞋底压着地砖的纹路,稳的。
“孢子护盾。”林晚秋说,“能隔绝认知污染。”
赵培生冷笑:“护得住一时,护不住门开。”
他抬起手,金鱼突然炸开,不是爆裂,是溶解——整条鱼化成荧光液体,滴落时在空中划出一道符文,像程序代码。
我脑子一抽,自动启动“逻辑链强化”。
那些符文不是乱画的,是摩斯码的变体,翻译过来是——
“入口已标记,宿主身份确认。”
系统提示音这才响起来,冷冰冰的,像是迟到了半小时:
【地下档案馆入口开启。】
我愣了一下。
它刚才……沉默了这么久,现在才报?
赵培生的残影开始淡去,像信号不良的投影。临消失前,他盯着我说:
“你们逃不进档案馆的。”
然后人就没了,只剩那股荧光液体还在空中悬浮,一滴一滴,往下坠。
我伸手接住一滴。
黏,温的,像血。
“它在骗我们。”林晚秋说,“那道门不是陷阱,是钥匙孔。”
“铁箱是钥匙,我们是持钥人。”我看着掌心的荧光液,“可为什么非要现在开?”
林晚秋没回答,只是低头看孩子。婴儿睁着眼,瞳孔是金色的,像两粒孢子在转动。
我忽然想起什么,翻腕看表。
紫色光纹还在,但数据流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坐标,不断跳动,最后定格在——
地下三层,正下方。
“不是等我回去开铁箱。”我低声说,“是等我走到它正上方。”
林晚秋抬头:“你妈当年,是不是也站在这位置?”
我喉咙一紧。
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答案。
柯谨还在图书馆里,粉笔没了,他就用指甲在黑板上划。每划一笔,地面就震一下。他画的是同一个螺旋,但方向相反,像是在对冲什么。
我冲他喊:“那道门,开一次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没回头,声音却传了过来,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一次记忆。”
“谁的记忆?”
“开门人的。”
我沉默。
林晚秋看了我一眼:“你还有多少没被系统删掉的?”
我笑了下:“不多了。但够换一扇门。”
她没说话,只是把孩子往怀里搂紧了些。
气泡外,重力还在乱。一群学生从教学楼跑出来,可跑着跑着就开始飘,有人撞上路灯,有人卡在树杈上,场面像闹剧,可没人笑。
我知道这不是玩笑。
这是系统在清场。
它不需要观众。
只需要宿主。
我抬头看天。
云层在转,不是风带的,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搅动。空气像水,光线穿过时发生折射,校园的建筑轮廓开始模糊,像是被橡皮擦轻轻蹭过。
“我们得下去。”我说。
“可门还没开。”林晚秋说。
“它不需要我们动手。”我盯着地底的倒影,“它只需要我们站对位置。”
话刚说完,腕表突然震动。
不是魏九的信号,是系统本身。
【权限校验中……】
我猛地抬手,想关掉它,可表盘已经自动亮起,红色进度条从0%开始爬升。
5%。
10%。
林晚秋盯着我:“它在扫描你。”
“不是扫描。”我咬牙,“是认主。”
20%。
气泡开始轻微抖动,像是承受不住压力。林晚秋脖颈的金光又亮了些,她闭了闭眼,额角渗出汗。
“撑不住多久。”她说。
30%。
我低头看脚下的地砖。裂缝里,有细小的红光在爬,像血管。
40%。
柯谨在黑板上画完了最后一笔。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像是被抽了骨头。黑板上的螺旋图开始下沉,不是掉下去,是整块墙往地里缩,像被吞进去。
50%。
我忽然想起程砚临死前说的话。
“你妈临死前,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问什么?
是不是也站在这里,看着地底的门,犹豫要不要开?
60%。
林晚秋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别让它完成校验。”
“可如果不开门,所有线索都会断。”我说,“魏九、柯谨、老周……他们拼死给我看的,就是这一步。”
70%。
气泡出现裂纹,像玻璃被敲出蛛网。林晚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80%。
我闭上眼,脑子里闪过那些闪回的记忆——手术台、哭声、钟楼、旗袍女人、只剩一根弦的琴。
90%。
【权限校验完成。】
【宿主确认:陈默。】
【地下档案馆,开启。】
地面猛地塌陷。
不是炸开,是像井盖被掀,一圈地砖整齐下陷,露出深不见底的竖井。红光从底下涌上来,照得人脸发紫。
井口边缘,浮现出一串字,是粉笔灰组成的:
“下去的人,记得带把钥匙回来。”
林晚秋扶着墙,喘着气:“它在提醒你,别把自己锁在里面。”
我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回不来,铁箱留给你。”
她摇头:“我不需要钥匙。我就是门。”
我愣住。
她没解释,只是把孩子交到我手里。
婴儿不哭不闹,金瞳盯着我,像是认得我。
我抱着他,走到井边。
往下看,看不见底。
只有一道五角星的光,悬浮在黑暗里,缓缓旋转。
像在等我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