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跪在那儿,半边脸全是血,机械义眼碎成渣,匕首断在脚边。他嘴张着,像条搁浅的鱼,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林晚秋站在我旁边,抱着孩子,手抖得厉害,但眼神清亮,像是刚从一场大梦里挣脱出来。
她刚才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打转——“别去妇幼医院。地图是假的。”
我盯着她,又转头看程砚。他这副样子,不像是演的。可一个能把人当实验品、拿记忆当代码改的疯子,会真的崩溃?我不信。但更让我心口发紧的是,系统从头到尾没响过一次提示音,连个弹窗都没有。
它在等什么?
我抬手摸了摸腕表,表壳还在发烫,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刚才林晚秋的光柱消失后,倒计时停在6:41,警报也跟着没了,可我知道,那不是结束,是换了个频道在播。
“现在怎么办?”林晚秋声音很轻,几乎贴着耳膜。
我没回答,蹲下身,离程砚更近了些。他眼珠还在动,虽然那只机械眼废了,但另一只真眼死死盯着我,瞳孔缩得像针尖。
我忽然伸手,把他胸前的中山装扯开一条缝,露出里面贴身挂着的怀表。表盖上刻着“克己复礼”四个字,和他办公室那幅字一模一样。我弹开表盖,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块微型显示屏,正闪着红光,数字飞快跳动:00:07:23。
倒计时。
和系统当初的自毁程序一样。
我冷笑一声,合上表盖,塞回他衣服里。原来他也只是个被绑在程序里的测试员,连死都不由自己。
“你算错了。”我站起身,看着他,“你以为林晚秋是锚点,其实你才是。”
他喉咙里咯了一声,没说话。
我转身,背对他,走到墙边。脑子里飞快过着刚才的画面——林晚秋浮空、光柱冲天、程砚冲进来、匕首断裂……还有魏九临死前那句“用我的传感器看未来”。
那会儿我以为是隐喻,现在看,是操作指南。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一冲,脑子立刻清醒。低头看腕表,屏幕黑着,像是彻底烧了。可我知道,魏九的东西不会这么容易死。
他嚼蓝莓味口香糖,不是为了提神,是神经抑制剂,防止系统扫描他的意识。他教我在地铁控制室把左手贴地,说那是“最接近城市神经网的位置”。
我蹲下来,把左腕紧紧压在地板上,掌心贴地,手指张开。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是接上了某根断掉的线。
然后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蓝莓味口香糖,是昨天在小卖部顺的,还没拆。
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嚼了三下,吐出来,按在表盘上。
“用我的眼睛看未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表壳“嗡”地震了一下,像是被雷劈中。紫色光纹从口香糖边缘蔓延开来,像蛛网一样爬满整个屏幕。下一秒,一道低频电流音钻进耳朵,断断续续,像老收音机调频。
“用……我的……眼睛……”
是魏九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没动。
“看……未来……”
话没说完,表盘猛地一烫,眼前炸开一片光。不是画面,是数据流,密密麻麻的红色信号点,像城市地底埋着无数颗跳动的心脏。
我闭上眼,任由那些信息往脑子里灌。
——看到了。
地铁三号线隧道深处,一个红点在移动,标注“觉醒者-沈哑”,状态:待命。
——城东殡仪馆,红点静止,标注“觉醒者-柯谨”,状态:低功耗。
——市图书馆顶楼,红点微弱,标注“觉醒者-赵培生”,状态:意识残存。
——还有老周,那个每晚擦地板的宿管,红点藏在宿舍三楼走廊尽头,标注“量子态幽灵”,状态:观测中。
整座城市,像一张被点亮的电路板。
而地图正中心,一个金色光点缓缓浮现,标注:“初代系统主机”。
位置坐标一跳出来,我后背一凉。
——就在我床底下。
铁箱的位置。
我猛地睁眼,表盘上的光纹还在闪,但魏九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坐标投影,浮在半空,像全息界面,正中心就是那口铁箱的轮廓。
林晚秋倒吸一口冷气。
“它……在等你打开。”
我盯着那投影,没动。
七把铜钥匙,我一直以为是用来开什么东西的。现在看,它们本身就是锁的一部分。铁箱不是容器,是钥匙阵列,是启动系统的物理接口。
而我,是唯一能插进这把锁的钥匙。
“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程砚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得像砂纸磨墙。
我回头,他还跪着,可嘴角居然翘了一下,像是在笑。
“你以为魏九是牺牲?他是上传。他把最后0.7秒意识塞进你的表里,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让系统认你当新主机。”
我盯着他。
“那你呢?你也是主机之一?”
他摇头,动作很慢:“我是……第一个失败品。我爱上了实验体,所以被剥离了人格。现在我只是个观测者,看着你们一个个走到终点。”
“终点是什么?”
“打开铁箱。”他低声说,“然后,成为它。”
我沉默了几秒,转头看林晚秋。她抱着孩子,脸色发白,但眼神没躲。
“你觉得呢?”我问。
她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魏九让你‘用他的眼睛看未来’,不是让你看地图,是让你看他看到的东西。”
我一愣。
再低头看腕表,紫色光纹还在,但数据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短的影像,像是从某个监控里截出来的——
画面里,是我自己的床底,铁箱打开,七把钥匙悬浮在空中,排列成五角星。一道金光从箱底冲出,直射夜空。而在光柱顶端,站着一个穿旗袍的盲眼女人,手里抱着一把只剩一根弦的琴。
她抬头,像是在看我。
影像一闪就没了。
我握紧拳头,表盘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谁在遥远的地方,轻轻点了我一下。
“魏九……”我低声问,“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有没有打开它?”
表盘微光一闪。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可那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一声笑,很轻,像是蓝莓味口香糖在嘴里被嚼碎的声音。
我缓缓松开手,抬头看林晚秋。
“我们回宿舍。”
她点头,抱着孩子跟上来。
程砚还跪在那儿,没动。我走过他身边时,他忽然开口:“你妈临死前,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我没停步。
走廊尽头,消防通道的门半开着,外面天色发灰,像是快亮了。可我知道,真正的黑夜才刚开始。
我摸了摸腕表,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可那层紫色光纹还在表壳底下流动,像活的一样。
走下楼梯时,我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嗡鸣,像是所有地铁同时启动。抬头看校园上空,空气微微扭曲,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从不同维度盯着那口铁箱。
我握紧表带,加快脚步。
铁箱没动。
可我知道,它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