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渊深处,阴风凄厉,死气蒸腾。荀纬等人互相搀扶,强撑着伤势,沿着来路踉跄疾退。身后,那座崩塌的祭坛与消散的恐怖漩涡,仿佛一场噩梦的余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残留波动。每个人都面色惨白,气息萎靡,尤其是荀纬,强行催动“薪火焚天”与“诛魔令”护体,又硬抗了那恐怖存在的隔空一击与意念侵蚀,已是伤及肺腑,经脉刺痛,神魂更是如同被千针刺穿,阵阵晕眩。若非“薪火本源”与混沌光团不断散发出温养之力,又有清岚的疗伤丹药吊着,恐怕早已倒下。
“快!再快些!必须尽快离开渊底范围!”清岚一边搀扶着一名几乎虚脱的师妹,一边急声催促。她自身伤势亦是不轻,肩头伤口虽被荀纬以薪火之力驱散死气,但失血过多,真元枯竭,全凭一股意志支撑。那恐怖眼眸与鬼爪带来的灵魂颤栗,依旧萦绕心头,让她明白,此地绝非善地,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其余几名首阳山弟子,包括青松道人与赵元,亦是狼狈不堪。青松道人道袍破碎,须发焦枯,显然在之前的阵法反噬与威压冲击中受了内伤。赵元则更惨,他修为本就不及众人,又贪功冒进,在最初与幽冥修士的混战中便受了不轻的伤,此刻面色如金纸,全靠一名同门半拖半架着前行,眼中犹自残留着惊惧。
一行人沿着崎岖陡峭、遍布白骨与碎石的地下通道,艰难向上攀爬。来时不觉,此刻归途,方觉这落魂渊之深邃险恶。通道蜿蜒曲折,岔路众多,更有天然迷阵残留,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幸得清岚心细,沿途留下了细微的剑气标记,此刻方能勉强辨认路径。然而,随着不断上行,周遭的阴煞死气并未明显减弱,反而因为之前大战的波及,地脉紊乱,时有阴风鬼啸自岩壁裂缝中吹出,夹杂着碎石簌簌落下,更添凶险。
“小心头顶!”荀纬神识虽受损,仍强撑着覆盖前方,忽然察觉上方岩壁有异,厉喝一声,同时挥袖卷出一道柔和劲力,将前方开路的林风与水瑶向后带开数步。
“轰隆——!”
一块磨盘大小的黑色岩石,裹挟着浓郁死气,自上方轰然砸落,正好落在他们方才立足之处,碎石四溅,地面都被砸出一个浅坑。若非荀纬预警及时,两人恐已遭不测。
“多谢文远师兄!”林风、水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谢,看向荀纬的目光更添敬佩。这位“文远”师兄,不仅实力深不可测,于危难中屡次出手相救,更是心细如发,令人折服。
荀纬摆摆手,示意无妨,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感到体内伤势在强行运功下,有加重的趋势。更麻烦的是,识海中那薪火本源,因过度催动而略显黯淡,需要时间温养恢复。而混沌光团虽在缓慢旋转,修复着受损的神魂,但那恐怖存在留下的意念侵蚀,如同跗骨之蛆,仍在隐隐作痛,干扰着他的心神。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之地疗伤。”荀纬心中思忖,目光扫过众人,见大家皆是强弩之末,若再遇强敌,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继续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通道渐宽,隐约有微弱的天光自上方裂缝透入,风中带来的阴寒死气也淡了一些。众人精神微振,知道离渊口不远了。
“前方就是我们来时经过的‘一线天’裂缝,穿过那里,便能出渊!”清岚辨认了一下方位,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当众人奋力爬出那条狭窄陡峭、仅容一人通过的“一线天”裂缝,重新踏上落魂渊边缘相对平坦的黑色砂砾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但见渊外,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竟被一层浓厚得化不开的、如同墨汁般翻滚的乌云笼罩!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云中隐有血色雷光穿梭,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响,仿佛天穹在愤怒咆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浓郁血腥、硫磺与尸臭的诡异气息,远比渊内更加刺鼻、更加邪恶!目光所及,远处沼泽水洼蒸腾起暗红色的雾气,原本稀疏的枯木,枝干扭曲成更加狰狞的形状,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更令人心悸的是,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无比狂躁、混乱,其中掺杂着海量的幽冥死气,仿佛整个云梦大泽的环境,都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异变!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进入渊底不过一日,外界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水瑶掩口惊呼,俏脸煞白。
“是幽冥血祭大阵!”清岚面色铁青,美眸中满是震惊与愤怒,“看这天地异象,死气倒灌,血云遮天……定是幽冥势力在云梦大泽多处同时发动了大规模的血祭仪式!而且,看这规模与邪气浓度,恐怕不止一处祭坛被激活!他们……他们想将整个云梦泽,彻底化为幽冥鬼域!”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天际,数道粗大如柱的暗红色光焰,自不同方向冲天而起,直插厚重的血云,在云层中留下久久不散的邪异烙印。每一道光焰升起,天地间的死气便浓郁一分,众人体内的真元运转也滞涩一分。
“不止落魂渊……血蟾岛、沉尸湾、甚至更远的‘黑水泽’、‘腐骨林’方向……都有血祭波动!”荀纬强忍神魂刺痛,将神识竭力扩散,感应着天地间的能量变化。他身怀三生石碎片,对因果与空间波动尤为敏感,此刻清晰感觉到,至少有六七处强大的邪恶气息节点,正在云梦泽各处被同时激活,彼此间隐隐共鸣,构成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阵势,正在疯狂抽取地脉生气、吞噬生灵精血魂魄,反哺幽冥死气,改变着这片天地的法则!
“他们在进行最终的血祭!试图强行打开稳定的幽冥通道,或者接引更恐怖的存在降临!”荀纬心中骇然。先前落魂渊祭坛,恐怕只是这庞大计划中的一环!幽冥势力的图谋,远超预估!
“我们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首阳山!请山主与诸位长老定夺,调集力量,阻止他们!”清岚急道,取出传讯玉符,注入真元,试图联系山门。然而,玉符光芒明灭不定,最终黯淡下去。“不好!这里的幽冥死气与混乱灵力干扰太强,寻常传讯手段失效了!”
“桀桀桀……想走?想报信?晚了!”
就在众人心神剧震之际,一阵沙哑阴森的怪笑,自四面八方传来。只见浓雾之中,影影绰绰,浮现出数十道黑袍身影,气息阴冷,修为多在筑基期,其中更有数道假丹级别的强大气息若隐若现,将他们团团包围!为首三人,踏雾而来,气息渊深,赫然都是假丹后期的幽冥鬼修!一人手持血色骷髅头禅杖,一人背负白骨剑匣,还有一人,则笼罩在浓郁的黑烟中,看不清面目,唯有一双跳动着惨绿鬼火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众人。
“首阳山的小辈,还有那个身怀‘圣石’气息的小虫子……主上有令,尔等坏我落魂渊祭坛,罪该万死!今日,便以尔等精血魂魄,为我主血祭大阵,再添一把薪火!”手持骷髅禅杖的鬼修狞笑道,声音如同夜枭啼哭。
“是西山会的‘血禅上人’、‘骨剑客’和‘幽影’!三大鬼将齐至!”清岚脸色更加难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三人皆是西山会中凶名赫赫的假丹后期鬼将,实力远超落魂渊那两名鬼修,平日里难得一见,如今竟同时出现在此,显然幽冥势力对此地志在必得,且早有防备,在渊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早就料到我们会从渊底出来,在此守株待兔!”青松道人涩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以他们现在人人带伤、真元枯竭的状态,面对三名假丹后期鬼将带领的数十名幽冥修士,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文远师弟……”清岚看向荀纬,眼中带着一丝歉意与决绝,“是我连累了你。待会儿,我与诸位师弟师妹拼死为你开路,你身法快,又有山主令牌护身,或许……有一线生机逃脱。务必将此地消息带回山门!”
“师姐何出此言?既为同门,自当同生共死。”荀纬摇头,目光扫过围拢上来的幽冥修士,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与决绝。他缓缓挺直身躯,尽管体内伤势剧痛,神魂如灼,但胸中那股不屈的意志与薪火传承的信念,却愈发熊熊燃烧。“想要我们的命,就凭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够格!”
“大言不惭!杀!”幽影鬼将冷哼一声,身形骤然消失在黑烟中。下一瞬,荀纬身后阴影波动,一道漆黑如墨、快如闪电的鬼爪无声无息探出,直掏后心!与此同时,血禅上人摇动骷髅禅杖,禅杖顶端骷髅张口喷出腥臭血雾,化作无数狰狞血蝠,尖啸着扑向众人!骨剑客背后的剑匣“咔嚓”一声弹开,三柄白骨飞剑化作森白流光,分袭清岚、荀纬与青松道人!周围数十名幽冥修士也各施手段,鬼火、阴雷、毒煞、骨刺,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强敌环伺,后是凶险莫测的落魂渊,众人伤势未愈,真元枯竭,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刹那,异变再生!
荀纬怀中,那枚灵光尽失、布满裂痕的“诛魔令”,竟再次微微一震!令牌深处,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奇异波动,与云梦泽地底深处,某处遥远而隐蔽的所在,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同时,荀纬识海中,那枚得自黑风岭、已初步融合的土行碎片,亦是一阵莫名悸动,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牵引!
“这是……”荀纬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来不及细想,他猛地将最后一股真元,连同识海中残存的薪火之力,疯狂注入“诛魔令”中,同时以意念沟通那土行碎片,将那股微弱的共鸣波动,竭力放大!
“嗡——!”
布满裂痕的“诛魔令”,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黯淡的、却坚韧无比的金光!金光并未攻敌,而是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没入脚下黑色砂砾地,循着那冥冥中的共鸣,向着地底深处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下一刻,众人脚下的大地,猛然剧烈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