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的哈尔滨道外区，清晨的阳光刚撕开云层，“废品一条街”就已经被热浪裹住。低矮的棚屋像被随意堆砌的积木，挤在不足五米宽的街道两侧，屋顶上堆满废旧铁皮、纸箱和塑料瓶，风一吹，铁皮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混着金属锈味、霉味和汗味，形成一股刺鼻的气味，让人刚走进来就忍不住皱眉。
程野和梁铎跟在老鬼身后，警服早就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黏腻得难受。老鬼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旧布包，脚步有些迟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两人：“前面就是李记收购站，老李是个倔脾气，但嘴严，当年我刚干这行的时候，还是他带的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4月份秦柏来卖枪那事儿，老李当时就跟我提过一嘴，说遇到个‘不要命的主儿’，现在想想，那就是秦柏没跑了。”
李记收购站的门虚掩着，门口堆着几捆废报纸，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中年男人正蹲在石墩上，用锤子砸着一堆废铁丝，火星子溅在地上，很快就被热浪蒸发。“老李，忙着呢？”老鬼走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那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额头上满是汗珠，正是老板老李。他看到老鬼身后的程野和梁铎，手里的锤子顿了顿：“老鬼，这两位是？”
“这是市局的警察同志，来问你4月份有人来卖枪的事儿。”老鬼赶紧侧身让开，把位置留给程野。
程野掏出秦柏的户籍照片，递到老李面前，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按了按：“李老板，你看看，4月份来你这卖枪的，是不是这个人？”
老李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凑到阳光下仔细瞅了瞅，突然一拍大腿，锤子“哐当”掉在地上：“对！就是他！错不了！”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继续说，“4月15号左右的下午，天特别热，这人穿个黑色棉袄，领口还立着，进来就问我‘收不收硬家伙’。我当时还纳闷，天这么热穿棉袄，指定有问题，就问他啥硬家伙。他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拉开拉链，我一眼就瞅见里面是把枪，黑黢黢的，看着就吓人！”
“你当时怎么应对的？”梁铎往前凑了凑，目光紧紧盯着老李，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我哪敢收啊！”老李摆了摆手，脸上还带着后怕，“我赶紧说‘这东西我不收，你快拿走，别在我这惹事’。他当时脸就沉下来了，骂了句‘胆小鬼，有钱都不赚’，然后把枪塞回怀里，转身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留着自己用，或者扔河里，反正饿不死老子’。”
“扔河里？”程野心里一紧，立刻追问，“他走的时候往哪个方向去了？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比如伤口、疤痕之类的。”
老李皱着眉回忆，手指在下巴上反复摩挲：“往东边走了，就是马家沟河的方向。对了，他右手食指上有个小伤口，大概这么长。”老李用手指比了个两厘米左右的长度，“当时用个白色创可贴包着，我看着创可贴都渗血了，像是刚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的，边缘还不整齐，不像是刀伤，倒像是被指甲抓的。”
程野和梁铎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兴奋——右手食指的伤口，位置和形态都和江屿指甲缝里残留的皮肤组织痕迹完全吻合！这一下，秦柏杀害江屿的证据又多了一环。程野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哈尔滨刑侦支队的电话：“喂，张队吗？我是程野，我们在道外区废品一条街发现重要线索，秦柏可能把作案枪支扔到了马家沟河，麻烦你们派打捞队过来，重点排查从废品街到下游的河段。”
挂了电话，程野又叮嘱老李：“李老板，这段时间麻烦你多留意，如果再看到这个人，或者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他递过去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老李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塞进兜里。
与此同时，呼兰县农机站的仓库里，许文斌正跟着仓库管理员老郑查看货架。仓库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一排排机油桶堆在货架上，桶身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桶盖没拧紧，还在慢慢渗出深色的机油。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许局长，你说的是3月份来买机油的人啊？我有点印象。”老郑停下脚步，指着货架最下层的一排机油桶说，“就是这种15w-40的机油，当时那人一下子买了两桶，说‘修机器用，不够再来拿’。他戴着个蓝色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口音，也没留名字，付了钱就提着机油走了。”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许文斌追问，目光扫过仓库的地面，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老郑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哦！对了，他走的时候掉了张纸条，我当时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滨江小区3-2-1’，我还以为是他的住址，想着等他再来拿机油的时候还给他，结果后来一直没见他来，我就把纸条随手夹在账本里了。”
许文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滨江小区3-2-1，正是秦柏在哈尔滨的装修地址！他赶紧让老郑把账本找出来，老郑翻了半天，终于在一本旧账本里找到了那张纸条。纸条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滨江小区3-2-1”几个字，和秦柏装修合同上的地址完全一致。
“立刻调取农机站3月份的监控录像！”许文斌对身边的队员说。虽然1986年的监控是黑白的，画面还很模糊，但能清楚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身影，手里提着两个机油桶，体型和秦柏极为相似。他在机油货架前停留了大概五分钟，付完钱后，就朝着仓库门口走去，脚步很快，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秦柏在案发前回呼兰买机油，肯定是为了保养作案工具。”许文斌看着监控画面，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匕首、撬锁工具这些，用久了会生锈，需要机油润滑，他想得还挺周全。把这张纸条和监控录像带回技术队，和之前的机油样本做比对，确认是不是同一批机油。”
6月27日上午，县局技术队里一片忙碌。陆衡和同事们围着显微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桌上放着从江屿指甲缝里提取的皮肤组织样本，还有从老秦装修队工地上找到的血迹样本——那是秦柏之前在工地干活时，被钉子划伤手指留下的，当时没人在意，没想到现在成了关键证据。
“许局！省厅技术队的报告出来了！”一个年轻队员拿着报告跑进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江屿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血型是Ab型，和秦柏的血型完全一致！而且皮肤组织上还附着微量机油成分，经过检测，和农机站的15w-40机油、农具厂发现的机油成分100%匹配！”
陆衡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这样一来，‘秦柏-机油-江屿死亡’的证据链就完整了，再也不用怀疑，江屿就是被秦柏杀害的！”
许文斌接到消息时，正在县局召开全员大会。他拿着省厅的报告，走上讲台，声音坚定有力：“同志们，现在我要宣布一个重要消息——经过省厅技术队的鉴定，江屿指甲缝里提取的皮肤组织，血型与秦柏一致，且附着的机油成分与案发现场的机油完全相同。这意味着，秦柏就是杀害江屿的凶手，也是我们追查已久的呼兰连环杀人案核心嫌疑人！”
台下的民警们立刻骚动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许文斌抬手压了压，继续说：“从今天起，全县警力展开全面排查，凡是发现秦柏踪迹的，立刻上报，绝对不能擅自行动！秦柏手里可能持有枪支，极其危险！另外，我已经联系了周边市县的公安局，请求他们协助排查，形成‘呼兰-哈尔滨-周边市县’的联防网络，绝不能让秦柏逃出我们的包围圈！”
6月28日清晨，哈尔滨警方传来了好消息——在道外区马家沟河下游，打捞队捞出了一把生锈的64式手枪。程野和梁铎立刻赶到哈尔滨刑侦支队的技术室，看着那把放在证物袋里的手枪，心里既激动又紧张。
手枪的枪身已经被河水泡得锈迹斑斑，弹夹是空的，枪管里还残留着一些泥沙。技术人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枪底的标识是‘1984-哈造’，和1984年呼兰县局报废枪支的批次完全一致。我们已经做了弹道检测，枪管内的弹道纹路，与顾行家案发现场提取的弹壳弹道完全吻合，可以确认，这就是秦柏的作案枪支！”
“那指纹呢？有没有提取到指纹？”梁铎追问。
技术人员摇了摇头：“枪身上没有任何指纹，要么是被河水长时间冲刷掉了，要么是秦柏在抛枪前刻意擦拭过，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
程野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指纹，但这把枪的出现，填补了“凶器来源”的最后一个证据缺口。秦柏的作案证据链——笔迹、行踪、血型、机油、枪支，已经全部串联起来，无可辩驳。他掏出手机，给许文斌打了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挂了电话，程野和梁铎决定继续在道外区排查，重点是李记收购站周边的小旅馆。秦柏在抛枪后，很可能会在附近找地方落脚，观察警方的动向。两人挨家挨户地走访，终于在一家名为“诚信旅馆”的小旅馆里，找到了新的线索。
旅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到程野和梁铎的来意后，皱着眉想了半天：“你们说的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6月25号左右，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来住店，穿个深色外套，话特别少，每天晚上天一黑就出去，凌晨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股腥味，像是从河边回来的。”
“他住到什么时候？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程野赶紧问。
“7月1号早上退的房，走的时候说要去长春。”老板回忆道，“他退房的时候神色特别慌张，还落下了半瓶矿泉水，我追出去想给他，结果人已经没影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这人怎么慌慌张张的，现在想想，他该不会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吧？”
程野心里一紧，立刻让哈尔滨警方调取哈尔滨火车站7月1日的购票记录。没过多久，哈尔滨警方就回了电话——秦柏用一个化名，买了7月1日13:00从哈尔滨开往长春的硬座火车票，而且还是无座票。
“秦柏肯定是觉得哈尔滨不安全了，想逃到长春躲起来。”梁铎看着手机里的购票记录，语气坚定，“我们必须立刻去长春，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要是让他在长春藏起来，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程野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给许文斌打电话，汇报了情况。电话那头，许文斌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连日操劳没休息好：“长春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刑侦支队的王队长会派人在火车站接应你们。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秦柏手里有枪，而且反侦察意识极强，到了长春之后，千万别单独行动，一定要等王队长的人到了再展开排查，明白吗？”
“放心吧许局，我们会小心的。”程野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窗外。哈尔滨的街头已经亮起了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车流上，形成一道道流动的光带。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秦柏，这次不管你逃到哪，我都一定要抓住你，给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
梁铎把秦柏的照片塞进警服内兜，又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手铐和警棍，确保没有问题后，拍了拍程野的肩膀：“走吧，我们去火车站，争取赶上今晚最后一班去长春的火车，明天一早就能到。”
两人走出旅馆，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来，稍微驱散了些白日的燥热。他们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一场跨越两省的追缉行动，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