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平板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像两张惨白的面具。
视频缓冲了两秒，画面有些抖动，背景杂音很大。
镜头前坐着一个老太太。满头银发，皱纹深刻，那件白大褂领口有些磨损。但那双金色的眸子，锐利得和现在的林清婉一模一样。
是她。
80岁的林清婉。
“年轻的傻瓜，你好。”
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长年吸烟的颗粒感，“如果你收到了这封邮件，说明因果律还没锁死，我还有机会翻盘。”
林清婉屏住呼吸，指甲掐进秦墨轩的手臂里，掐出了血印。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去东非，当祭品，把自己填进那个窟窿里。”
屏幕里的老人嗤笑一声，点了根烟，手有点抖，“别去。那就是个坑。我在那个时间线里填了，结果呢？世界是救了，我成了孤魂野鬼，看着墨轩一个人守着我的墓碑过了三十年……那种日子，比地球爆炸还难受。”
秦墨轩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听着。”老人把烟头摁灭在镜头前，“这三十年我没闲着。我发现，‘锚点’不需要是一个倒霉的个体。它可以是一个网络。”
“网络？”林清婉下意识重复。
“对，网络。”老人似乎预判了她的反应，“所有打过‘完美进化’引导剂的人，基因里都有一把锁。而你是钥匙。你可以利用这种共鸣，把全人类的意识连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张复杂的三维图。无数光点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而那块“时间之锚”就是服务器。
“让70亿人帮你分摊。每个人只需要贡献一丝精神力，甚至只需要一个念头。汇聚起来的算力，足够把时间线那点bUG给修了。这就叫——蜂巢意识。”
老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像是透过屏幕在看自己逝去的青春。
“别怕。不会让你消失。就是有点吵。你会连接所有人，感受每个人的烂事。但总比死了强。去吧，带着大家活下去。”
视频戛然而止。
房间里死寂了三秒。
“哈……”林清婉突然笑了一声，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难看得要命，“墨轩……你听见了吗？这老太婆说……说不用死……”
秦墨轩一把将她勒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勒断她的肋骨。
“听见了。我听见了。”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滚烫的液体瞬间湿透了她的衣领，“不用死了……真他妈好……真好……”
……
两小时后，云上指挥中心。
会议室里吵得像菜市场。
“意识联网？”莱纳教授激动得假牙都要喷出来，“这理论上是可行的！利用基因锁做载体，把全人类的大脑变成分布式云计算！天才！这是天才的设想！”
“可行个屁！”苏雨薇拍着桌子，“这需要全人类配合！只要有一半人抗拒，网络就会崩！而且数据量太大了，林总作为服务器会烧坏脑子的！”
“不会烧坏。”林清婉坐在首位，手里转着那支笔，动作很快，“引导剂覆盖率已经90%了。我不控制他们，我只是借用一点算力。就像……挖矿。”
“那你呢？”艾米莉盯着她，眼神像手术刀，“70亿人的数据流。那不是一点点。那会像海啸一样。你会看见杀人犯的快感，看见强奸犯的欲望，看见垂死者的恐惧。那些垃圾信息会把你淹死。”
全场安静。
林清婉停下转笔的手，笑了笑：“可能会有点吵。但我能忍。”
“仅仅是有点吵吗？”秦墨轩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椅背上，指节用力，“你会感同身受。那是70亿份的痛苦。”
“也有快乐。”
林清婉抬头看他，“有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有求婚成功的瞬间，有吃到第一口饭的满足。墨轩，那是活着滋味。我受得住。”
只要不用变成那个该死的幽灵，这点噪音算什么。
“干吧。”秦墨轩深吸一口气，“通知各国。不管他们懂不懂，配合就行。谁敢捣乱，我就灭了谁。”
……
当晚。
全球静默。
林清婉独自坐在天台上，手里握着那块“时间之锚”。
风停了。
她闭上眼，试探性地释放出精神触须，去触碰那个还没成形的网。
刚一接触——
“嗡！！！”
大脑像是被一柄大锤狠狠砸中。
林清婉闷哼一声，鼻血瞬间喷了出来。
太吵了。
那不是声音，那是无数个念头的尖叫。
有人在咒骂老板，有人在祈祷彩票中奖，有人在做爱，有人在杀人，有人在哭。
几百万个声音同时在脑子里炸开，像是一万只苍蝇在耳膜上产卵。
恶心。想吐。
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往上爬。
这还只是附近城市的几百万人。如果是70亿……
她真的会疯。
就在她本能想要切断连接的时候，一股温暖、坚定的意识强行挤了进来。
【别怕。我在。】
那声音清晰得像是在耳边。是秦墨轩。
紧接着，又一个。
【老师，参数修正了。你可以的。】
是艾米莉。
【闺女，想吃红烧肉不？】
是老爸。
【林总，我也在。】
是苏雨薇。
然后是成千上万个声音。那是云上的员工，是受过她恩惠的病人，是那些相信着“完美进化”的人。
越来越多的光点亮起，像是无数双手，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原来，集体意识不仅仅是垃圾桶。
它更是防波堤。
林清婉擦掉鼻血，睁开眼。那种想吐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宏大到让人战栗的共鸣感。
她是70亿人的总和。
“谢谢。”她对着虚空说。
“呜——！！！”
就在这神圣的一刻，指挥中心的警报声撕裂了夜空。
不是普通的警报，那是最高级别的“灭世警报”。
林清婉手里的石头突然开始发烫，烫得像是烧红的炭。
通讯器里传来莱纳教授变了调的嘶吼：
“林总！出事了！刚才深空探测器收到信号！不是警告，是通牒！”
“谁？”林清婉心脏猛地一沉。
“他们自称‘秩序裁决所’！”莱纳教授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们检测到了地球的时间线波动，认为我们是在制造宇宙病毒！”
“然后呢？”
“他们派了‘净化者’。”
天台上的全息屏自动弹出。
画面模糊，来自太阳系边缘的探测器。
黑暗的虚空中，几百艘黑色的飞船正在折叠空间跳跃。它们像是一群沉默的黑色棺材，没有灯光，没有信号，只有冰冷的炮口，直指地球。
“那是……反物质湮灭炮。”苏雨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发就能把地球像气球一样戳破。”
“多久？”林清婉握紧了发烫的石头。
“三天。”
莱纳教授绝望地说，“三天后，如果地球的时间线没有被物理抹除，他们就帮我们抹除。连人带球，一起扬灰。”
林清婉看着那支沉默的死亡舰队。
刚刚燃起的希望，像个笑话。
未来的自己给了她活路。
但这群来自星空的神明，不给地球活路。
“三天……”
林清婉眯起眼睛，金色的竖瞳在夜色里拉成一条危险的细线。
她没哭，也没抖。
“那就让他们来。”
她对着通讯器，声音冷得像冰，“让这帮外星杂碎看看，这70亿只蚂蚁咬起人来，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