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站在望星台,手心贴着红绳。绳子还在震,热度没有退。她把手指按在观星仪的边缘,金属发烫,像是被火烤过。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得不稳,月轨偏移的速度比昨夜又快了一截。
她闭眼,把昨夜记下的数据在脑子里重新排一遍。三日后双月同天,时间提前七十二小时。但她总觉得不对。这个节奏,不该是双月先动。
她想起残破天书里的一段图样。不是星象,是天罚之兆。天狗食日,在前;双月同天,在后。天地异变,从来不是单一线索。她睁眼,翻出《符箓源流考》的附录页,找到“日蚀”条目。上面写着:日光蒙尘,邪气升腾,奸佞借势,逆乱将生。
她对照当前月轨速度和太阳运行轨迹,推演三次,结果一致。三日后正午,太阳会被阴影吞没三刻钟。那一刻,正是“天狗食日”。
她放下书,呼吸沉下来。这不是意外。观主炼丹加速,地脉震动,符纸催能,全是为了这一天。他要借天象混乱,打开通道。
可若反过来呢?
她转身走下望星台,脚步加快。风从山口吹进来,带着硫味。她没停,直奔偏殿。
小师妹坐在桌边整理草药,听见门响抬头。秦无月走进来,反手关门。她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摊在桌上,用朱砂笔画下星盘位置,标出三日后正午的时刻点。
“你去晨课堂,找负责点名的师兄。”她说,“告诉他,祖师昨夜托梦给我,说三日后有‘赤日蒙尘’之劫,若不禳解,道统将倾。”
小师妹愣住。“这……我能这么说吗?”
“你只是传话。”秦无月声音不高,“你说你听见我说的。不要说是你想的,也不要说是我说的。就说,我梦见了。”
小师妹咬唇。“要是他们不信呢?”
“信不信不重要。”秦无月把星盘点给小师妹看,“重要的是,这句话会传出去。只要有人开始想,为什么最近地动,为什么炼丹房一直响,就够了。”
小师妹低头看着星盘,手指轻轻碰了碰“天狗食日”四个字。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去后山时,土里冒红光的事吗?”秦无月问。
小师妹点头。
“那不是自然现象。”秦无月说,“是阵法在吸地气。炼丹房下面有东西在动。而三日后那天,它会到最强。如果没人阻止,整座山都会塌。”
小师妹脸色变了。
“你今晚再去一趟几位师姐那里。”秦无月继续说,“别直接问,就闲聊。比如问她们,最近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听到响声。然后提一句,炼丹房是不是动了地脉?让她们自己去想。”
小师妹抬眼。“你是想让大家怀疑观主?”
“我不是想。”秦无月看着她,“我是要让他们自己得出这个结论。人不怕真相,怕的是自己发现的真相。一旦他们开始怀疑,就不会再轻易相信观主的话。”
小师妹沉默一会儿,点头。“我明白了。”
秦无月把黄纸折好,塞进小师妹手里。“别让人看见。说完就走,不要多留。记住,你只是传梦,不是定论。”
小师妹起身,把纸收进袖中。她走到门口,手扶上门板,回头问:“如果观主知道了呢?”
“他知道又如何?”秦无月坐到灯下,“他不敢动我。现在还没到那天。他需要一切照常,直到阵法完成。只要我不直接指他,他就只能装不知道。”
小师妹没再说话,开门离开。
屋里只剩秦无月一人。她拿起红绳,缠在左手食指上。绳子还在震,但频率变了,不再是急促的抖,而是缓慢、规律的跳动,像心跳。
她闭眼,感受地底的波动。能量在流动,方向是从炼丹房往断魂谷。速度比昨夜快了两成。他们在催阵。
她睁开眼,从枕下取出那本《符箓源流考》,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小字:天狗现,万灵噤,唯命理者可言凶吉。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是小师妹回来了。她进门,脸色有些白。
“我说了。”她低声说,“师兄听了,没说话,但后来我看见他在和其他人低声讲。还有两个师姐,听完我说的话,互相看了一眼。”
“很好。”秦无月说,“接下来,等。”
“等什么?”
“等有人开始做噩梦。”秦无月把书合上,“等有人发现自家供的香炉裂了,或者经书无故烧了一角。这些事会慢慢出现。只要天象不对,人心就会找解释。”
小师妹坐在对面,声音有点抖。“你觉得……真的会出事吗?”
“已经出事了。”秦无月说,“只是你们还没看见。炼丹房的响声,是阵法在运转。地下的红光,是能量在聚集。三日后正午,太阳一暗,通道就会打开。观主不是为了修炼,他是要把外面的东西放进来。”
小师妹的手指抓紧了衣角。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不需要动手。”秦无月说,“我只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不能待在道观。只要人散了,阵法失衡,他自己就撑不住。”
“可要是没人信你呢?”
“不需要所有人信。”秦无月看着灯芯,“只要有一半人害怕,就会有人提前下山。只要有人走了,剩下的就会动摇。恐惧会传染,比瘟疫还快。”
小师妹低头不语。
秦无月站起身,走到窗边。天刚亮,山雾未散。她看见几个弟子从主殿方向走过,脚步匆匆,像是要去早课。
“今天会有人议论。”她说,“你注意听。如果有人说昨晚做了怪梦,或者听见地下有声音,你就点头,不说别的。你的反应,会让别人觉得,这不是巧合。”
小师妹点头。
“还有。”秦无月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旧布,包住那张朱砂星盘,“明天你找个机会,把这张图‘不小心’掉在议事堂门口。不要是你亲手掉的,最好让风吹下去,或者绊一下。”
“然后呢?”
“然后,自然会有人捡起来看。”秦无月说,“他们会认出这是星象图,会算时间。只要有人算出三日后正午有问题,就会开始查。”
小师妹把布包接过去,藏进袖中。
“你不怕吗?”她突然问。
“怕。”秦无月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两人沉默。
外面传来钟声,早课开始。小师妹起身准备出门。
“记住。”秦无月在她身后说,“你只是传递消息。不要解释,不要争辩。越平静,越可信。”
小师妹点头,开门走出去。
秦无月坐回桌边,把红绳绕在指尖。绳子还在跳,节奏稳定。她闭眼,再次感应地脉。能量流速又快了一分。
时间在走。
她翻开天书残页,写下一行字:天狗将至,人心可借。
门外,风穿过廊下,吹动檐角的铜铃。
一声轻响。
秦无月抬头。
铃响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