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盘旋在市集上空,经文如鳞片般流转不息。百姓仰头望着那由十三部典籍凝成的巨影,无人敢动,也无人愿走。沈明澜站在高台边缘,指尖还残留着《农桑辑要》的粗糙纸页触感。他没有回头,却知道身后跪着的人尚未起身。
那世家主母仍伏在地上,双手撑着青石地面,指节泛白。她带来的随从全都退到了街角,兵器丢了一地。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贱籍不配读书”。
风掠过人群,吹起沈明澜的月白儒衫。他缓缓抬手,掌心向上。空中悬浮的笔墨缓缓落下,纸页归位,唯有那条金龙依旧盘踞天际,文气未散。
就在此刻,太傅府总管上前一步,声音不再倨傲,反而带着几分谨慎:“沈大人。”
沈明澜转头。
对方深吸一口气,竟双膝触地,行了半礼:“文渊阁掌令有令——愿以全阁藏书为聘,请沈大人收其孙女为徒。”
全场一静。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文渊阁是天下文脉中枢,历代阁主皆出自三公九卿之家,何曾向一个赘婿低头?更别说用整座藏书楼作聘礼,只为求一名弟子。
沈明澜没动。
他只是看着那人,目光平静。
总管额头渗出汗珠,却不敢擦:“我家小姐自幼通读五经,尤擅《礼记》,若得大人亲授……必不负文道传承。”
话音落下,镇南王使者踏前一步。黄绢密信捧在手中,封口未拆,但印玺清晰可见。
“王爷有言。”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九子夺嫡,风云将起。唯君可执棋。”
他将信放在木箱之上,与那些残破典籍并列。
“王爷说,天下之争,不在刀兵,而在人心。而今人心已向沈大人倾斜,若您不出,谁堪为局中执子?”
沈明澜终于迈步。
他走下台阶,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百姓自发让开一条路。他走到木箱前,伸手拿起那封密信。黄绢冰凉,印泥鲜红。
他没有拆。
而是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金龙。
龙目垂落,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他知道,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轻视的赘婿。他是能引动文脉共鸣之人,是能让寒门学子当场突破的存在,是连权倾朝野的太傅都要低头拉拢的对象。
但他也知道,这份尊崇来得太快,也太巧。
就在他指尖摩挲信封边缘时,腰间一阵震动。
竹简玉佩微烫。
下一瞬,那枚一直挂在腰带上的墨家机关锁突然自行转动。锁芯咔咔作响,一圈圈金属环展开,一道光幕自锁心投射而出。
一幅立体图浮现空中——正是京城布局!
街道、坊市、宫墙一一显现,细节分明。那是林玄机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他曾说:“时机到时,它自会告诉你该往哪里看。”
而现在,它动了。
沈明澜瞳孔一缩。
图中多处节点泛起黑雾,如同腐血渗透白布。西山别院、大理寺牢、国子监讲堂……这些地方的黑雾正在扩散。而所有黑线最终汇聚之处,正是皇城东宫。
萧砚所在之地。
他记得林玄机说过一句话:“他们争的是你能为谁所用,可真正想毁掉一切的,早已开始动手。”
原来如此。
太傅要收他为师,镇南王要请他入局,看似殊途同归,实则都在抢一个“工具”。他们看到了他的力量,却看不到背后的危机。
他放下密信,目光扫过两位来使。
“文渊阁之重,岂在一纸婚约?”他说,“藏书万卷,若只为一家所私,不过堆纸而已。”
总管脸色微变。
沈明澜又看向镇南王使者:“王爷高看我一眼,我很感激。但棋局若以苍生为子,我宁可不下。”
两人僵立原地。
没有人反驳。
因为头顶的金龙仍在盘旋,文气如潮水般涌动。只要沈明澜一声令下,这股力量就能碾碎任何反对之声。
他转身走向高台,脚步沉稳。
百姓默默跟上,围拢在他身后。那些曾跪着接过书本的寒门学子,此刻挺直脊背,眼中燃着光。
沈明澜站定,抬手按在机关锁上。光幕未消,京城图依旧悬于半空,东宫黑雾翻腾。
“你们要招揽的,”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四方,“是这样一群人。”
他指向身后的百姓。
“他们昨天还在田里耕作,今天就能背出《春秋》;他们不曾进过学堂,却愿意用自己的命护住一本残卷;他们不懂什么权谋,只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护谁到底。”
他顿了顿。
“我把书给了他们,他们把命交给了我。这就是我的根基。”
总管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镇南王使者盯着那幅京城图,眉头紧锁:“这是……墨家秘术?”
“是警告。”沈明澜说,“有人已经在动,而你们还在谈谁能收服我。”
他抬头望向金龙。
龙尾轻摆,似有所感。
忽然,文宫震动。
系统无声激活,“天演推演”自动运转。识海中,无数路径飞速演化——太傅联姻、镇南王结盟、朝廷征召、民间响应……每一条线都牵扯巨大,但最终结局大多指向崩塌。
唯有其中一条路径闪烁微光:以寒门为基,联结散修,暗结义士,直插中枢。
代价极大,成功率不足三成。
但它是唯一的活路。
沈明澜闭眼片刻,再睁时已清明如镜。
他伸手,轻轻抚过机关锁表面。金属微凉,纹路复杂。这是林玄机最后的信任,也是通往真相的一把钥匙。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对两位来使说,“我不是棋子,也不会依附任何人。”
“我要做的,是重新定义这个规则。”
话音落下,金龙低吟一声,龙首缓缓下降,悬停在他头顶上方。文气如雨洒落,沾在百姓发梢、衣角,竟久久不散。
一名少年忍不住伸出手,一缕金光落入掌心。他浑身一震,胸口文宫骤然亮起,灰蒙蒙的气旋开始旋转,隐隐有突破之兆。
人群骚动起来。
更多人感受到体内文气涌动,像是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春汛。
总管脸色发白,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异象,这是文脉的转移。从此以后,读书不再是世家垄断的权利,而是人人可争的资格。
镇南王使者握紧拳头,低声问:“那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沈明澜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空中那幅京城图。
“你看那里。”他说,“东宫黑雾弥漫,已有吞天之势。现在问我站哪一边,不如先问问,谁准备好了去挡这一劫。”
使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瞳孔猛然收缩。
那黑雾竟在图中缓缓蠕动,像活物一般侵蚀宫墙。更诡异的是,每当黑雾蔓延一处,对应的现实地点就会传来一声闷响——仿佛大地在呻吟。
沈明澜收回手,文宫微震。金龙盘旋不散,守护之意昭然若揭。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就在这时,机关锁再次震动。一道细小的光点从锁芯射出,落在京城图上某个偏僻巷口。那里原本空白一片,此刻却浮现出一座隐蔽宅院的轮廓。
门匾上三个字缓缓浮现:蚀月祠。
沈明澜眼神一凛。
他还未开口,远处屋檐突然传来一声瓦片碎裂声。
一人跃下,黑袍遮面,落地无声。他单膝跪地,将一封无字密函置于地上,随即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沈明澜走过去,拾起密函。纸面冰冷,没有任何印记,但当他运起文气触碰时,一行小字浮现出来:
“影阁残部,愿效死命。”
他捏紧纸张,目光沉沉。
风更大了。
金龙在空中盘旋,文气如潮。
百姓静静站着,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而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无字密函,指尖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