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裹着老槐树的香气钻进窗缝,林小满是被院外卖豆浆的吆喝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枕边的航天工程入门书还摊在昨天看到的页码,书脊处压着的书签——那片去年秋天从槐树上摘下的叶子,边缘已经泛了浅黄。
“醒了就别赖床,豆浆要凉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小满几乎是立刻就笑了。她趿着拖鞋跑出去,果然看见阿澈站在客厅的窗边,指尖正轻轻碰着窗台上的绿萝。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透明的轮廓多了层暖融融的边,不再像以前那样透着冷意。
“你怎么知道有豆浆卖?”林小满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往门口走。阿澈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响:“昨天听楼下张婶说的,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喝甜口的。”
林小满的脚步顿了顿。她确实爱喝甜豆浆,还是加两勺糖的那种,可这习惯已经改了好几年——上大学时室友说喝太多糖不好,她就慢慢换成了无糖。这件事她从没跟阿澈说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卖豆浆的摊子就在巷口,不锈钢桶冒着热气。林小满买了两杯甜豆浆,转身时正撞见阿澈站在老槐树下,仰头看着枝桠间的新芽。那棵槐树是爷爷年轻时种的,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
“你在看什么?”林小满走过去,把其中一杯豆浆递到他面前。明知他碰不到实物,可她还是习惯性地想分享。阿澈低头看了眼豆浆杯,又抬头看向树冠:“你小时候总爬这棵树,有次卡在枝桠间,哭着喊我救你。”
林小满的脸一下子红了。那是她八岁时的事,当时她想摘树顶的槐米,结果脚踩空了,半个身子挂在树上。阿澈那时还不能碰实物,急得在树下转来转去,最后是借着风把一根长树枝吹到她手边,她才抓着树枝慢慢爬下来。
“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说。”林小满嗔了一句,靠在槐树干上喝豆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阿澈的身影也靠了过来,和她隔着一拳的距离,却像是在并肩依偎。
“树下埋着东西。”阿澈忽然说。
林小满一口豆浆差点呛到:“埋着什么?”
“一个信封,是我去世那年,想送给你的东西。”阿澈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指向树干左侧的一个位置,“就在这里,大概半米深的地方。”
林小满放下豆浆杯,蹲下身仔细看。地面上的泥土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只是在阿澈指的位置,有一小块土的颜色略浅些,像是被人动过。她想起爷爷日记里写的,陈澈去世后,是爷爷亲手把他葬在槐树下——原来不止是骨灰,还有这样一个信封。
“我去拿铲子。”林小满站起身就往屋里跑。阿澈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翻出储藏室里的小铲子,脚步轻快得像个孩子,眼底不自觉地漫上笑意。
挖泥土的过程比想象中容易。刚挖了十几厘米,铲子就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林小满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着的小盒子渐渐露了出来。盒子是木质的,表面已经有些腐朽,却还能看出当年打磨得很光滑。
她把盒子抱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阿澈站在她身边,身影比刚才更透明了些,显然是消耗了不少力气。林小满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给小满”。
“这是我去世前一天写的。”阿澈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那时候你才三岁,刚搬来这里,总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在院子里追蝴蝶。”
林小满捏着信封的指尖微微发颤。她轻轻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又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和她在旧书里看到的笔迹一模一样。
“小满: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我听说你叫小满,是‘小满不满,麦粒渐满’的小满,很好听的名字。今天我在院子里看到你,你摔倒了却没哭,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裙子,真勇敢。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如果以后你觉得孤单,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我在看着你。我还买了一颗糖,放在信封里,是你喜欢的橘子味,希望你能喜欢。”
信纸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图案。林小满把信纸翻过来,果然在信封的角落里,找到一颗用蜡纸包着的糖,糖纸已经有些褪色,却还能看出当年的橘子图案。
“我记得这颗糖。”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着说,“三岁那年,我在院子里捡到一颗橘子糖,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高兴了好几天。原来不是天上掉的,是你给我的。”
阿澈的身影晃了晃,几乎要透明成一道光。他看着林小满把糖紧紧攥在手里,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那时候我不能靠近你,只能把糖放在你能捡到的地方。没想到你真的捡到了。”
林小满抬头看向阿澈,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笑容。她把信纸和糖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跨越了二十多年的约定。
风又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林小满靠在阿澈身边,轻声说:“陈澈,谢谢你。谢谢你陪我长大,谢谢你把这么好的东西留给我。”
阿澈的身影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像是在回应她的感谢。阳光正好,豆浆还冒着热气,槐树下的时光,安静又温暖。林小满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很多故事要和他一起写下去——关于星星,关于旧时光,还有关于他们未完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