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壁垒,战线已不复存在。
曾经还能勉强分辨的阵线、堡垒、缓冲地带,如今已彻底化为一片由死亡、寒冰、破碎灵魂与燃烧的魔能构成的混沌炼狱。
天空被永不散去的蓝紫色能量风暴与冰晶阴云占据,雷霆与灵魂尖啸是唯一的背景音。
冰之精灵王亚沙斯悬浮于人类防线最后的核心高地上空,周身散发的极寒领域如同实质的冰川壁垒,死死抵住从魔族阵地深处涌来的、近乎无穷无尽的黑暗浪潮。
他的冰蓝色长发不再飘逸,沾染了硝烟与细微的血色冰晶,那张俊美如雕塑的脸上,第一次显出了清晰的疲惫,但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如最寒冷的刀锋。
卡琳投入了真正的力量。
数以百计的“哀恸女妖”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上游荡,她们无声的尖啸足以让钢铁战意化为乌有,让坚韧的灵魂出现裂隙;庞大的“绝望行者”迈着沉重的步伐,它们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负面情绪与灵魂残渣的聚合物,每一次攻击都附带侵蚀心智与冻结希望的可怖效果。
更棘手的是那些如同阴影般穿梭的“魂狩”精锐,他们不参与正面强攻,专门猎杀人类一方的指挥官、法师团核心与试图传递关键信息的通讯节点。
亚沙斯的冰系法则依旧强大,每一次挥手都能冻结大片区域,将女妖与行者化为冰雕。
但他无法顾及每一个角落。
人类的防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压缩。
士兵们哪怕有亚沙斯的神力庇护,在持续不断的精神攻击与灵魂汲取下,也不断有人眼神空洞地倒下,或是在绝望中彻底疯狂。
“陛下!”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圣灵会高阶执事冲上高地,声音嘶哑,“第七、第九防区已经失守!‘寒霜’法师团伤亡过半!左翼的帝国骑士团请求撤退重整,否则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亚沙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更加凛冽的寒风以他为中心爆发,暂时逼退了前方涌来的数头绝望行者,为后方争取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他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执事和周围所有将领耳中:“没有撤退命令。所有单位,原地死守。告诉骑士团团长,他的身后就是最后的高地,退一步,即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向莫兰学院求援。援军……正在路上。”
这话半真半假。
求援信号早已发出,但学院本部的压力同样巨大,能否抽调出足以改变叹息壁垒战局的力量,还是未知数。
他必须给部下们一个希望,哪怕渺茫。
执事咬了咬牙,领命而去。
亚沙斯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再次锁定魔族大军深处。
他能感觉到,卡琳就在那里,冷静地观察着,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消耗着猎物的体力和意志。
她投入的力量虽强,但依旧有所保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契机,或者……防备着什么。
“你也在等待吗,卡琳?”亚沙斯心中默念,“等待我力量耗尽?等待学院援军出现?还是……等待来自你那位陛下的,真正致命的命令?”
与此同时,日利亚帝国,鬼哭峡。
这里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叹息壁垒,甚至更加诡异。
阴阳师的结界在魔蝶鳞粉、地狱烈焰与神出鬼没的空间切割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明灭不定。
巨大的式神与魔族战争巨兽搏杀,每一次碰撞都地动山摇;精锐的武士与阴阳师在狭窄的谷道、林间与魔族士兵、被魅惑的妖兽进行着血腥的近距离绞杀。
飞琼的召唤兽大军是稳住阵线的关键,但美月小夜的魔蝶与魅惑舞蹈无孔不入,不断有召唤兽在狂暴与混乱中倒戈或失控。
莫辞的音律能净化部分精神污染,提振士气,但伊里亚德的烈焰风暴却能将一切声音与希望焚烧殆尽。
切希尔虽已离开,但她早期协助构建的空间干扰陷阱依旧在发挥作用,让人类的兵力调动和支援变得困难重重。
飞琼月牙白的长发已有几缕被火焰燎焦,她站在一处残破的了望塔上,手中一枚用于指挥召唤兽的翡翠号角出现了细微裂痕。
她看着下方在烈焰与魔蝶中苦苦支撑的防线,秀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莫辞,还能撑多久?”她低声问旁边的音师院长。
莫辞手中的绘竹折扇已合拢,他正全力吹奏着一支玉笛,清越的笛声化作柔和的青色光晕,笼罩着下方一片区域,驱散着不断渗透的魅惑魔音。
闻言,他停下吹奏,温润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净心曲’的效力在减弱。伊里亚德的火焰带有‘焚音’特性,长时间对抗,对我的灵力和乐器损耗都很大。如果对方再投入一轮高强度总攻……最外侧的三道结界恐怕会同时碎裂。”
飞琼握紧了号角。
她们这里不能退,一旦鬼哭峡失守,魔族就能长驱直入日利亚帝国腹地,并从侧翼威胁到华羽帝国,甚至间接影响莫兰学院的大后方。
“向学院请求‘星辉’支援吧。”飞琼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星辉”是圣灵会压箱底的超远程战略打击法术之一,准备和发动都需要时间,且会消耗学院防御体系储备的能量,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莫兰学院,战略密室。
气氛压抑得几乎要凝固。
叹息壁垒与鬼哭峡几乎同时发来的最高级别求援信号,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花时同醉面前的战术沙盘上,代表两大主战区的光点正在不断闪烁红光,旁边的能量读数曲线已经滑落到了危险的临界点以下。
“亚沙斯和飞琼他们快到极限了。”楚天舒沉声道,声音如同闷雷,“卡琳和美月小夜她们之前都在保留实力,现在突然加大攻势,这绝不是巧合。是萨斯的总攻序曲。”
“他想迫使我们从学院抽调解围兵力,削弱这里的防御。”伊亚拉快速分析着数据,“或者,至少让我们陷入两难境地,无论救哪一边,都会导致另一边崩溃,同时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和资源。”
“但我们不能不救。”桃红急道,“叹息壁垒一丢,格兰帝国北方门户洞开,魔族大军可直扑帝都!鬼哭峡一破,日利亚和华羽侧翼危急,学院也会陷入三面包围!”
花时同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冷光。“救。但怎么救,有讲究。”他快速下达指令,“伊亚拉,启动‘星辉’打击程序,目标鬼哭峡魔族主力集结区域,授权使用二级当量,争取一次重创伊里亚德军团,为飞琼莫辞争取反击窗口。”
“楚天舒,你亲自去一趟叹息壁垒。”
这话让其余人都是一惊。
楚天舒是圣灵会会长,学院防御的定海神针,他若离开……
“我必须去。”楚天舒明白花时同醉的意思,“只有我的‘圣武’之力,能在短时间内抗衡卡琳的灵魂大军,为亚沙斯分担压力,稳住阵脚。而且,我需要亲自去会会这位第一团长。”他眼中战意燃烧,“这里,有你和贝尔雅在,还有完整的防御体系,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萨斯要调集足以威胁学院本部的力量,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差,就是我们击破他一路主力的机会!”
这是冒险,但也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办法。
集中有限的高端战力,先打掉对方一两个拳头。
“我会在后方全力调度支援,并启动‘迷雾’协议的最终阶段。”花时同醉看着楚天舒,“老楚,速战速决,不要恋战。我们的核心,始终在这里。”
就在命令即将下达的紧张时刻,一名通讯执事脸色古怪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来自叹息壁垒侧翼观察点的紧急报告。
“报、报告!叹息壁垒战场,魔族‘魂狩’军团侧后方,距离卡琳指挥核心约五里处,发生大规模、高强度……‘内讧’与混乱!”
“什么?!”众人一愣。
报告内容更加离奇:大约一刻钟前,那片区域突然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闪烁着七彩磷光的诡异雾气笼罩。
雾气中传出激烈的战斗声、魔族的怒吼和惨叫,以及……某种欢快到不合时宜的、仿佛游乐园背景音乐般的叮咚声?
紧接着,观测到至少三头“哀恸女妖”和数十名“魂狩”精锐从雾气中仓惶逃出,状态极差,似乎经历了某种极其可怕的、非物理层面的折磨。
雾气持续了约十分钟后散去,原地留下大片狼藉,以及一个用焦黑痕迹画在地上的、巨大的、咧着嘴的笑脸图案,旁边还有一行魔族文字:“惊喜快递,卡琳团长请签收~ 另:风景不错,适合散步,但建议别走太深哦。——您忠实的戏剧爱好者S敬上”
战略密室内一片死寂。
花时同醉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肌肉抽搐:“萨尔德加缪……他跑到卡琳的主场去‘送惊喜’了?还顺便‘帮’我们削弱了她的侧翼力量?”
伊亚拉迅速调取相关区域的能量记录:“确认高强度情绪魔法与规则扭曲波动,符合第三团长能力特征。事件导致卡琳军团侧翼防御出现短暂真空,约百分之七的‘魂狩’单位失去联系或确认‘非战斗减员’。”
“这家伙……”桃红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他到底算哪边的?”
“他哪边都不算,他只是觉得这样‘好玩’。”花时同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幻不定,“但客观上,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不需要楚老大亲自冒险去叹息壁垒的机会。”
他看向楚天舒:“老楚,计划变更。你暂时不动。立刻联系亚沙斯,让他抓住萨尔德加缪制造的这次‘侧翼混乱’,组织一次有限但凌厉的反突击,不求歼敌,只求打乱卡琳的进攻节奏,重创她几支关键部队,迫使她暂时转入防守!同时,命令我们布置在叹息壁垒后方的预备队,全部压上,做出总反击的姿态!我们要让卡琳,也让萨斯认为,我们被激怒了,要不计代价反扑了!”
“那鬼哭峡的‘星辉’打击?”伊亚拉问。
“照常准备,但暂不发射。”花时同醉眼中精光闪烁,“萨尔德加缪这一闹,让我有了个新想法……也许,我们可以把水搅得更浑,让萨斯的‘总攻’,变成一个……笑话。”
他再次看向那份荒诞的报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的弧度。
“‘忠实的戏剧爱好者S’吗?谢谢你送的‘惊喜’。那么,作为回礼,我也送你,还有你身后那位陛下,一份更大的‘剧本惊喜’吧。”
距离叹息壁垒约百里的一处荒芜山岗。
萨尔德加缪好整以暇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白色礼服袖口,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哎呀,卡琳团长手下那些‘玩具’,反应还是挺激烈的嘛。不过,‘惊喜’的效果应该不错。”
爱丽丝在旁边蹦蹦跳跳,手里拿着一颗从某个倒霉“魂狩”身上“借”来的、还在微微搏动的暗紫色灵魂结晶,好奇地对着阳光看。
“疯帽子先生,我们这样,卡琳姐姐会不会很生气?”
“生气是肯定的。”萨尔德加缪笑眯眯地说,“但更多的,应该是警惕和……思考。思考我为什么这么做,思考这是否意味着更大的变数,思考她自己的计划,是否需要调整。”
他喜欢这种在别人心中种下猜疑种子的感觉。
切希尔从阴影中浮现,舔了舔爪子:“人类那边的反应也很有趣。他们的防线刚才有一瞬间的骚动和犹豫,但现在……好像突然变得更有攻击性了?真有意思。”
“哦?”萨尔德加缪挑眉,望向叹息壁垒方向,感受着那边突然变得激烈而有序的能量波动,“看来,我的‘惊喜’被很好地‘签收’并且‘利用’了呢。花时同醉……不愧是圣灵会的头脑,反应真快。”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被哪一方利用。
这场混乱的戏剧,观众越多,演员越投入,才越精彩。
他只是个快乐的、偶尔下场改几句台词的编剧兼观众。
“接下来呢,疯帽子先生?”爱丽丝问,“还去给谁送‘惊喜’吗?”
萨尔德加缪把玩着骨哨,目光投向遥远的魔域方向,蓝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沉而冰冷的光芒,与他脸上优雅的笑容形成诡异反差。
“惊喜要慢慢送,一次送太多就不值钱了。”他轻声说,“而且,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不觉得,是时候该去‘拜访’一下,我们那位高高在上、正在导演这场大戏的陛下……顺便,给他也带一点‘来自旧日同僚的温馨问候’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但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冷了几度。
切希尔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爱丽丝也歪了歪头,似乎感应到了他话语下那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核心。
搅局者优雅转身,将目光投向了这场风暴最初始、也最黑暗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