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羽舟在三日后抵达幻雾迷海外围。
眼前景象令人心悸。
白色的雾气如墙般矗立在海天之间，雾气翻滚，看不到边际。海面在这里变得异常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仿佛整片海域都被雾气凝固了。更诡异的是，这片雾气隔绝神识探查——陆芍以元婴中期的神识强度，也只能深入雾气十丈便感到阻力重重。
“这雾有问题。”墨苓操控飞舟悬停，“我的神识探进去，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铃儿看着雾气，脸色微白：“师尊，雾里……有很多声音。”
“什么声音？”
“哭声、笑声、还有喊杀声。”铃儿闭目感应，“像是……有很多人被困在雾里，出不来。”
陆芍皱眉。幻雾迷海，顾名思义，雾气能制造幻境。但能困住这么多人，连声音都传出来，这幻境不简单。
“舟上有驱雾法器吗？”她问。
“有，但效果有限。”墨苓检查舟上配置，“炎羽族配了‘风火轮’，能吹散普通雾气。但这种规模的幻雾……”
她话没说完，雾气突然涌动起来。
原本如墙的雾气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深处隐约能看到岛屿的轮廓，还有几点灯光闪烁，像是有人在岛上居住。
“这是邀请我们进去？”铃儿疑惑。
“也可能是陷阱。”陆芍沉吟片刻，“但既然是来找阵眼的，早晚要进。墨苓，控舟慢慢进去，保持警惕。”
三艘炎羽舟缓缓驶入雾道。
雾气在舟身两侧翻涌，不时有模糊的影子闪过。那些影子形状各异，有的像人，有的像妖兽，还有的完全无法形容。它们并不攻击，只是跟着飞舟移动，像是监视。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
飞舟上的风火轮全力运转，也只能维持舟身周围三丈的无雾区域。再往外，就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停。”陆芍突然开口。
飞舟停下。前方雾气中，出现一道人影。
那是个白发老者，身穿破旧道袍，盘膝坐在一块礁石上。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陆芍能感觉到，老者体内有微弱的灵力波动——他还活着，只是陷入某种沉睡。
“是活人。”墨苓低声道，“元婴初期修为，但气息很弱，像是被抽干了。”
陆芍神识扫过老者，发现他体内经脉枯竭，元婴萎靡，只剩一口气吊着。更奇怪的是，老者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星衍宗的功法波动。
“是天星上人的师弟。”陆芍认出来了，“百年前失踪的星衍宗长老，星河真人。”
她在碧波屿见过星河真人的画像。天星上人曾提过，这位师弟百年前独自来幻雾迷海寻找机缘，从此音信全无，都以为他陨落了，没想到还活着。
“他怎么在这里？”铃儿问。
“问问就知道了。”陆芍飞出炎羽舟，落在礁石上。
她伸手按在星河真人眉心，一缕星水真元渡入。真元滋润枯竭的经脉，唤醒沉睡的元婴。片刻后，星河真人缓缓睁眼。
他的眼睛浑浊无神，看到陆芍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恐：“走！快走！离开这里！”
“前辈，发生什么事了？”陆芍问。
“雾……雾会吃人……”星河真人语无伦次，“它困住我们……抽取灵力……一百年了……一百年……”
他忽然抓住陆芍的手：“救救我……带我出去……我再也不来了……”
陆芍能感觉到，星河真人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百年被困幻雾，灵力被不断抽取，能保持元婴不散已是奇迹。
“前辈，阵眼在哪里？”陆芍直接问核心问题，“镇星之种在什么地方？”
“阵眼……镇星……”星河真人喃喃重复，眼中闪过清明，“在雾海中心……有一座岛……岛上有个祭坛……种子在祭坛下面……”
他忽然瞪大眼睛：“但你们拿不到……守岛的是‘雾妖’……它已经吞噬了三十七个元婴……你们打不过……”
三十七个元婴？
陆芍心头一凛。这数字太吓人了。万星海明面上的元婴修士加起来也就几十位，幻雾迷海居然吞噬了这么多？
“雾妖是什么？”
“雾妖就是雾……雾就是雾妖……”星河真人又开始胡言乱语，“它无处不在……它看得到我们……我们看不到它……”
这时，周围雾气突然变浓。
那些原本在舟外游荡的影子开始向礁石汇聚，形态越来越清晰。陆芍看到，影子中有人形、有妖形，全都表情痛苦，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它们……都是被雾吞噬的人……”星河真人缩成一团，“我也快变成它们了……”
话音未落，一道雾气如触手般从海中伸出，卷向星河真人。
陆芍反应极快，星狩弓在手，一箭射出。箭矢穿透雾触手，雾气炸开，但很快又重新凝聚。这次，雾触手不再只针对星河真人，而是分出数道，同时攻击陆芍和三艘炎羽舟。
“防御！”墨苓在舟上喝道。
炎羽舟升起赤红光罩，雾触手撞在上面，发出滋滋声响，像是烧红的铁块浸入水中。雾气被光罩灼烧消散，但更多雾气涌来，前赴后继。
陆芍连续射箭，每一箭都能炸开一片雾气，但雾气无穷无尽，炸开的瞬间又恢复原状。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墨苓，用雷霆！”陆芍传音。
剑修领命，飞身出舟。她双手握剑，雷霆剑气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一道雷龙。雷龙咆哮，周身电光闪烁，扑入雾气最浓处。
轰隆——
雷霆炸裂，电光如网蔓延。雾气遇到雷霆，如冰雪遇阳，迅速消融。方圆百丈内的雾气被清空，露出真实的海面。
陆芍看到，海面下密密麻麻都是尸骨。
有人类的，有妖兽的，全都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像是死前经历极大痛苦。尸骨堆积如山，几乎填满整个海底。
“这才是幻雾迷海的真相。”墨苓落回礁石，“雾气吞噬生灵，抽取灵力，尸骨沉入海底。百年积累，这里已经成了坟场。”
铃儿脸色惨白：“师尊，那雾妖……”
“就在海底。”陆芍盯着海面。
她能感觉到，海底尸骨堆深处，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那波动时强时弱，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呼吸。
星河真人忽然尖叫：“它醒了！它要出来了！”
海面开始沸腾。
尸骨堆缓缓上升，一个由无数尸骨组成的巨大身影浮出水面。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人，时而像兽，全身覆盖着粘稠的雾气，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
眼睛睁开，看向陆芍。
“星宫的气息……”雾妖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美味的养料……”
它伸出由尸骨组成的手臂，抓向陆芍。
手臂未至，先有一股诡异的吸力传来。陆芍感觉体内灵力蠢蠢欲动，像是要被抽离体外。这不是普通的攻击，是直接抽取修士的灵力本源。
“铃儿，退后！”陆芍喝道。
她全力运转星水真元，四颗道种的力量在体内形成循环，抵抗吸力。同时拉弓射箭，箭矢直取雾妖双眼。
但箭矢穿透雾气，打在尸骨上，只溅起几点火星。雾妖的身体由无数尸骨组成，摧毁几具尸骨对它来说不痛不痒。
“没用的……”雾妖声音里带着嘲讽，“你的灵力……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它另一只手臂也抬起，两只手臂合拢，要将陆芍困在中间。
“墨苓！”陆芍急喝。
“来了！”
剑修再次出手，这次不是雷霆，而是水月剑宗的绝学——星河剑阵。她以剑为引，在空中勾勒星图，星图化作剑光，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剑光穿透雾气，钉入尸骨。这一次有效了——被剑光钉住的尸骨失去活性，从雾妖身上脱落。虽然只是很小一部分，但至少证明攻击有效。
“剑阵能克制它！”墨苓眼睛一亮，“陆芍，帮我拖住它三息，我需要时间布完整剑阵！”
“好！”
陆芍全力爆发，星狩弓连射。每一箭都蕴含四色道种之力，箭矢炸开时，水火金木四种力量交织，短暂驱散雾气，延缓雾妖动作。
墨苓趁机动了。
她双手握剑，剑尖指天。口中念诵剑诀，周身浮现三百六十道剑光。剑光按周天星斗排列，形成完整剑阵。
“星河——落！”
三百六十道剑光同时落下，如银河倾泻。
雾妖第一次发出痛苦的嘶吼。剑光穿透它的身体，每一道剑光都钉住一具尸骨。三百六十具尸骨被同时封印，从雾妖身上剥离。
雾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
但它也怒了。
“你们……找死！”
海底所有尸骨同时震动，无数雾气从尸骨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口。巨口张开，吐出浓郁的灰雾。这灰雾比之前的雾气更粘稠，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是怨煞之气！”星河真人尖叫，“快躲开！沾上就完了！”
陆芍能感觉到，灰雾中蕴含浓烈的怨念和死气。这是百年积累的怨气，一旦被沾染，会被怨念侵蚀神魂，死气腐蚀肉身。
不能硬扛。
“退！”陆芍抓起星河真人，飞回炎羽舟。
墨苓也收回剑阵，落在舟上。三艘炎羽舟全力后退，但灰雾扩散的速度更快，眼看就要追上。
就在这时，铃儿突然冲出飞舟。
“铃儿回来！”陆芍大惊。
但铃儿没听。她飞到舟队后方，双手结印，纯阴寒气全力爆发。寒气与灰雾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两种极端力量相互抵消，灰雾前进的速度减缓。
“师尊，我能克制它！”铃儿回头喊道，“纯阴之体至阴至寒，正好克制怨煞死气！”
陆芍这才想起，纯阴之体确实是阴寒属性的极致。而怨煞死气属于阴邪之物，遇到更纯粹的阴寒之力，反而会被压制。
“墨苓，布剑阵护住她！”陆芍当机立断。
剑修再次布阵，三百六十道剑光环绕铃儿，形成防护。铃儿则全力运转纯阴寒气，寒气如潮水般涌出，与灰雾正面抗衡。
灰雾遇到寒气，如沸水泼雪，迅速消散。雾妖见状，更加疯狂，催动更多尸骨喷吐灰雾。但铃儿的纯阴之体像是无底洞，寒气源源不绝，始终压灰雾一头。
僵持了一刻钟，雾妖终于支撑不住。
它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构成身体的尸骨一具具脱落，沉入海底。雾气也迅速消散，露出清朗的天空和碧蓝的海水。
当最后一具尸骨沉没时，海面中央浮现一座小岛。
岛上有一座青石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土黄色的种子——镇星之种。
陆芍三人落在岛上，铃儿消耗过度，脸色苍白，被墨苓扶着。星河真人则跪在祭坛前，泪流满面：“百年了……我终于解脱了……”
“前辈，雾妖已除，你可以离开了。”陆芍道。
星河真人摇头：“我的元婴已枯竭，就算出去也活不了多久。陆道友，我有个请求。”
“请说。”
“带我回星衍宗……我想死在宗门里……”
陆芍沉默片刻，点头：“好。”
她走到祭坛前，取下镇星之种。种子入手沉重，散发着浑厚的土属性灵气。这是第五颗钥匙。
就在她取下种子的瞬间，整座小岛开始震动。
祭坛下方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浓郁的土灵气。灵气在空中凝聚，显化出一行古字：
“五钥集齐，阵眼现世。速往‘归墟海眼’，开启第一重封印。”
归墟海眼？
陆芍记下这个名字，转身看向远方。
五颗钥匙已经集齐，接下来就是寻找阵眼，激活第一重封印。但时间只剩七个月了。
她看向手中五颗种子——辰星(水)、荧惑(火)、太白(金)、岁星(木)、镇星(土)。
五行齐全，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