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影像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消失了。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手机光束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胡乱扫射,每一次光影交错都让我心惊肉跳。
“只是幻觉,”我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可那股刺骨的寒意真实存在,客厅温度明显比几分钟前低了许多。我呼出的白气在手机光线下清晰可见,这在八月的平顶山根本不可能。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这栋房子,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却拽住了我的脚步。父亲笔记中的内容、刚才的幻象、还有那些奇怪的收藏品...这一切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检查所有窗户是否关好,然后找到电闸查看是否跳闸。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四十,足够照明。
电闸在厨房门口,我小心翼翼地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尽量避免碰到两侧摇摇欲坠的纸箱。黑暗中,那些“和田玉”原石泛着不自然的油光,像是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我。
电闸没有问题,所有开关都处于正常状态。我尝试按了几下客厅灯的开关,毫无反应。看来不是跳闸,可能是线路老化问题。父亲晚年精神状态不佳,房子年久失修也是情理之中。
回到客厅,我刻意避开那面青铜镜。手机光束扫过满屋的收藏品,忽然觉得它们与几小时前有些不同。那些拙劣的仿品在阴影中似乎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气息,仿佛每一件物品都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父亲的笔记中的话语浮现在脑海:“收藏之道,非为物,乃为命。借物存气,以气延年...”
难道父亲真的相信这些假货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东西并非赝品?
我重新打开那个樟木匣子,小心地避开那块黑色石头,取出了父亲的笔记。坐在父亲常坐的那把旧藤椅上,就着手机光线仔细阅读起来。
笔记的内容比初看时更加令人不安。父亲详细记录了他如何从一位“异人”那里得知通过特定物品可以汲取“生命气息”的方法。据记载,这些物品不必是真正的古董,但必须经过特定“仪式”赋予它们“聚气”的能力。
“甲子年七月初三,遇一奇人于白龟山水库畔。其人面色青白,言寡而意深。谓余曰:‘君有收藏之癖,可知物亦有命?’余笑而不信。其人遂取一常石,念咒抚之,石顿生寒温,观之已有灵性。余大惊,遂拜为师...”
笔记中记载的许多“仪式”都令人毛骨悚然:需要在特定时辰用血浸染物品,念诵古怪的咒语,甚至要前往平顶山周边的某些“灵气汇聚之地”进行埋藏或挖掘。
我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父亲不仅相信这些,而且显然实践了数十年。那些我以为的“收藏癖好”,实际上是一场持续多年的迷信活动。
翻到有关“七十三坎”的那一页,我尝试用手机光线从不同角度查看,希望能看清被污渍遮盖的内容。调整了几次角度后,隐约辨认出几个关键词:
“...必遭反噬,须以直系血脉...承其...否则...不得超生...”
后面的字实在无法辨认,但已足够让我心惊肉跳。这是什么意思?反噬?直系血脉?难道父亲的那些迷信仪式还有什么后果需要我来承担?
突然,二楼传来一声清晰的撞击声。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房子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静待几分钟后,再无任何声响。可能是老鼠,或者什么东西倒了,老房子常有这种事。我试图这样安慰自己,但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开始出汗。
又一声响动传来,这次是拖拽物体的声音,清晰得无法忽视。声音来自二楼父亲的收藏室,那里存放着他最“珍贵”的藏品。
我该上去查看吗?还是该立刻离开?
犹豫间,我想起父亲病重时的情景。他瘦得皮包骨头,却仍然坚持要我扶他去收藏室,每天都要抚摸那些物品,喃喃自语着“还不够”、“还需要时间”之类的话。临终前一夜,他突然精神焕发,紧紧抓住我的手说:
“默儿,我就要成功了,就差一点...你会明白的,我会给你留下真正的...”
话没说完,他就陷入昏迷,再也没醒来。
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那些收藏品的价值,现在想来,或许另有含义。
又一声响动从楼上传来,这次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不能再犹豫了。我从门后拿起一把旧伞作为防身武器,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二楼走去。
楼梯吱呀作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每上一级台阶,温度似乎就降低一度。到楼梯转角时,我已经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
二楼走廊更加黑暗,手机光束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照不了太远。收藏室的门虚掩着,一道细微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
我记得清楚,今天下午我和王专家检查时,这个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也没有开任何灯。
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收藏室中央的地板上,七支红色蜡烛围成一个圆圈,正在静静燃烧。烛圈中央放着三件物品:那块黑色石头、那株干枯的植物,还有一个小陶俑——这些原本都应该在楼下的木匣里。
谁点的蜡烛?什么时候?
我环顾四周,房间内空无一人。窗户紧闭,窗帘仍然拉着,没有任何人进来的迹象。
走近细看,我发现蜡烛圈内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些收藏品的轮廓在光影中扭曲变形,仿佛有了生命。
父亲的笔记中提到过类似的仪式:“七烛聚气,以血为媒,子时行之,可通幽冥...”
今天不就是七月初三吗?子时即将到来。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转身欲走时,眼角余光瞥见墙上有一幅之前没注意到的画。它挂在一个阴暗角落,画面内容令人不安:一个瘦削的男人跪在地上,面前是七支蜡烛,周围堆满了各种收藏品。男人的面容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但表情扭曲痛苦,仿佛正在遭受极大的折磨。
更诡异的是,画中背景明显就是这个房间。
我走近细看,画作的签名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父亲确诊癌症的时候。画中人的右手小指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与父亲年轻时受伤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突然,七支蜡烛同时熄灭。
黑暗中,我听到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来自房间的某个角落。
手机光束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个高大的古董柜后面。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谁在那里?”我声音发抖,握紧手中的伞。
没有回答,但喘息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指甲在木头上刮擦。
我该上前查看,还是该转身逃跑?
犹豫之际,抓挠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伴随着低沉的呜咽。那声音痛苦而绝望,让我不寒而栗。
最终,担心有人受伤的念头战胜了恐惧。我慢慢挪向古董柜,手机光束在前方开路。
“有人吗?需要帮助吗?”我试探着问。
抓挠声突然停止。一片死寂。
我屏住呼吸,侧身从柜子旁边挤过去。
后面空无一物。
只有墙上挂着一面旧镜子,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在那些裂纹中,我隐约看到无数双眼睛正回望着我。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关上了。
我冲过去试图开门,但门把手纹丝不动,像是被从外面锁住了。手机信号也完全消失,屏幕上显示“无服务”。
恐慌开始蔓延。我用力拍打房门,大声呼救,但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微弱而无力。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转身看去,那七支蜡烛不知何时又重新燃起,火苗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幽蓝色。
烛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在房间中央凝聚成形。
瘦削的轮廓,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
是父亲。
他看起来比临终时还要憔悴,半透明的身体在烛光中摇曳不定。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嘴唇无声地张合着,似乎想传达什么信息。
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思考。这超自然的现象彻底击碎了我的认知。
幽灵般的父亲抬起手,指向房间西北角的一个老旧保险柜。那是我从未见过他打开过的柜子,小时候问起,他总是说里面是“最重要的东西”。
父亲的幻影开始消散,但在完全消失前,他的口型清晰地传达出两个字:
“打开。”
随后,蜡烛再次熄灭,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还是我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
手机突然恢复了一点电量,光束重新亮起。我环顾四周,一切都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西北角的保险柜,门微微敞开,像是无声的邀请。
挣扎着站起来,我慢慢走向保险柜。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喊不要靠近,但另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推着我向前。
柜子里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只有一本厚厚的相册和几个小盒子。
相册里全是我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大学毕业,每一张旁边都有父亲细致的记录。最后几页是近期打印的我朋友圈里的照片,甚至有些我自己都忘了的瞬间。
一个小盒子里装着我的乳牙和几缕婴儿时期的头发。另一个盒子里是我送给父亲的所有礼物:粗糙的儿童节手工、学生时代的贺卡、工作后买的廉价领带...
最底下是一封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我儿陈默”,日期是他临终前一周。
双手颤抖着打开信封,父亲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默儿,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走了。对不起,没能给你留下什么财富,反而可能给你带来了麻烦...”
“这些年我痴迷于延长寿命的秘法,不是怕死,而是想多陪你一些时间。你母亲走得早,我总怕自己也不能看着你成家立业...”
“那位‘异人’教我的方法确实有效,但代价巨大。我借来的每一刻生命,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现在时限将至,我必须偿还这笔债...”
“最让我痛苦的是,部分债务可能会转移到你身上。因为你是我的直系血脉...所以,切记:第一,不要卖掉任何收藏品;第二,不要在七月初三之夜待在这房子里;第三,如果看到什么异常,立即去找...”
信到这里突兀地中断了,最后几个字被一大团墨渍掩盖,像是写信人突然被什么打断。
我猛地抬头看向手机上的时间:23:47分。
还有十三分钟就是七月初三的子时。
信中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不要在七月初三之夜待在这房子里...”
我必须立刻离开。
冲向房门,这次把手轻易转动了。我奔出房间,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向大门。
就在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整栋房子的所有门窗同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像是被无形的锁彻底封死。
无论我如何用力,大门纹丝不动。
窗外,原本应该有路灯光的街道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手机彻底黑屏,再也无法开启。
远处,楼上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正一步一步向下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