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写意地单手击退丘处机与江南七怪数人的含怒围攻,赵志敬却并未乘胜追击,也未见丝毫得意之色。
他只是微微低头,瞥了一眼怀中因惊惧羞愤而瑟瑟发抖、泪痕未干的韩小莹——她鬓边碎发黏在泪湿的颊上,单薄的肩头还在不受控地轻颤,像寒风中快要折断的柳枝。
赵志敬眼中闪过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冷芒,随即抬眼,目光如寒冰利刃般扫过脸色铁青、又惊又怒的全真七子与江南七怪,最后定格在面色凝重、眉头拧成川字的洪七公身上。
丰乐楼前的广场上,风忽然停了。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惊呼与议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渐渐低哑下去。
赵志敬没有立刻动手,反而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穿透了全场尚未平息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穿透力,落在每个人耳中,沉甸甸的。
“好一个‘清理门户’!
好一个‘为民除害’!
好一个‘不知廉耻’!”
赵志敬语速平缓,却字字如重锤,狠狠敲打在众人心头,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搂着韩小莹的手臂紧了紧,将她更稳地护在怀中,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正道”面孔,陡然转厉,灼灼逼视丘处机:“丘处机,当日牛家村,是谁利用穆念慈那丫头的孝心,设下卑劣陷阱,五人围堵我一人,以多欺少?
是你们全真七子!
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一招弹飞长剑,狼狈后退?
是你丘处机!
技不如人便恼羞成怒,想挟持弱女泄愤不成,如今又站在这里大放厥词,指责另一个女子不够刚烈?
你们全真教的‘堂堂正气’,莫非就是建立在欺凌弱女、算计阴损、苛责女子之上?!”
丘处机气得浑身衣袍乱颤,花白的胡须翘得老高,指着赵志敬的手指因愤怒而发抖:“你……你强词夺理!
韩小莹她……她自甘堕落,与你这妖邪为伍……”
“自甘堕落?”
赵志敬陡然冷笑,笑声里淬着冰,刺得人皮肤发紧。
“她被你们所谓的‘正道’战友用诡计诱入险境,兄长们无能,护她不住,反被我带离。
这半月来,我赵志敬可曾伤她一分?
可曾辱她毫厘?
我供她锦衣玉食,带她看遍江南春色,护她不受半分流言侵扰。
而你们呢?”
他的目光扫过江南七怪,语气里的讥诮像刀子般割人,“除了站在这里,用最恶毒的话审判她、羞辱她,试图用那劳什子‘名节’逼死她,你们可曾给过她半分实际的庇护?
可曾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
他转向脸色阵红阵白、如遭雷击的江南七怪,声音更冷:“柯镇恶,朱聪,韩宝驹!
你们口口声声兄妹情深,要‘救’她回去。
可你们扪心自问,韩小莹跟着你们这几十年,过的什么日子?
风餐露宿,刀头舔血,寒冬腊月连件厚实的棉袄都穿不上,可曾有一日安稳?
可曾像寻常女子那般,描过眉、戴过花,享过半分温存与呵护?
你们所谓的‘救’,是救她出‘苦海’,还是想把她拉回你们那个除了打打杀杀,便是清苦度日,还要时刻被‘侠义’二字绑架的牢笼?
你们自己护不住她,见她在我身边过得好了,便心生嫉恨,非要把她拖回来,和你们一起苦,一起死,才甘心吗?!”
这番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江南七怪内心深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矛盾与愧疚。
柯镇恶气得铁杖重重顿地,“笃”的一声闷响,震起地上尘土,却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赵志敬说的,竟句句戳中了他们不愿面对的痛处。
朱聪捻着胡须的手停了,全金发攥着狼牙棒的指节泛白,韩宝驹更是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却只能发出含混的怒吼。
赵志敬最后看向洪七公,语气稍缓,却更显锐利,像一把慢刀,一点点割开虚伪的表皮:“洪七公,江湖人称你‘北丐’,德高望重,明辨是非。
今日我倒要问你,若被掳走、被千夫所指的是你洪七公的女儿,你是会先苛责她‘不够贞烈’,还是会提棍打上门来,先宰了掳走她的人,再把女儿护在身后,悉心安抚?
你会把她推到这风口浪尖,让她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巴骂着,还是会挡在她身前,告诉所有人‘我女儿的事,轮不到你们置喙’?
你行走江湖一生,快意恩仇,难道也认同他们这等虚伪双标的做法?”
洪七公被问得一怔,眉头拧得更紧。
他本就不喜全真七子那套不近人情的道德审判,此刻被赵志敬拿“女儿”举例,虽明知不恰当,却偏生被戳中了软肋——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欺凌女子、以强凌弱。
老叫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带着几分无奈:“赵志敬,你伶牙俐齿,好一张利嘴!
但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掳人在先、败坏人伦的事实!”
“事实?”
赵志敬陡然仰头,发出一阵长笑,笑声狂傲不羁,震得头顶檐角的铜铃“叮铃”乱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事实就是,韩小莹如今在我身边,安全无虞,吃得好,穿得暖,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她的心意如何,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指手画脚!
至于败坏人伦?”
他笑声一收,脸上只剩冰冷的不屑,“我赵志敬行事,但凭己心,何须遵循你们那套迂腐虚伪的伦常?
今日我来,不是来听你们说教的,更不是来求你们认可的!”
话音顿落,赵志敬的目光陡然变得森寒无比,缓缓扫过全场黑压压的围观人群。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刀,带着彻骨的杀意,所过之处,原本还偷偷交头接耳的人瞬间噤声,人人噤若寒蝉,仿佛被毒蛇盯上,浑身汗毛倒竖。
连风吹过广场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带着几分萧瑟的寒意。
“尔等听着!”
赵志敬的声音陡然拔高,内力灌注其中,如同惊雷滚过天际,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青石板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我赵志敬的为人,我的行事,你们尽可议论,尽可诋毁!
江湖骂名,于我如浮云!
但是——”
他语气骤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般从周身弥漫开来,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连阳光都变得黯淡了些。
“从今日起,若再让我听到,有谁——不论你是全真道士、江南侠客,还是街边摆摊的泼皮、茶馆说书的先生——在背后议论韩小莹韩女侠半句是非,说她一句‘不知廉耻’、‘自甘堕落’之类的混账话……”
赵志敬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血腥的狠厉,像毒蛇吐信,舔舐着每个人的心脏:“我赵志敬对天发誓,必会寻上门去,将其满门诛绝!
鸡犬不留!
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孩,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会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在面前死去,最后在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中,慢慢咽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脸色惨白的围观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说到做到,不信者,大可试试!”
这血腥残忍、霸道绝伦的威胁,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刚才还对韩小莹指指点点、议论不休的人群,此刻个个面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额头、脊背涔涔而下,浸湿了衣袍。
他们毫不怀疑赵志敬的话——连丘处机、江南七怪联手都挡不住他一只手,杀几个无权无势的小角色,于他而言,岂不是如同碾死蚂蚁?
先前那些说得最起劲的人,此刻更是双腿发软,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拼命往后缩,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赵志敬的目光记住半分。
一时间,偌大的丰乐楼前广场,竟落针可闻!
只有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再无人敢交头接耳,更无人敢将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向赵志敬怀中的韩小莹——那道被玄色衣袍护着的纤细身影,此刻仿佛成了江湖中最碰不得的禁区,谁多看一眼,都怕引火烧身。
赵志敬仅凭一番话,便以最粗暴、最恐怖的方式,强行扼制了这场针对韩小莹的舆论风暴。
被紧紧搂在怀中的韩小莹,听着头顶传来赵志敬那霸道无比、为她撑起一片绝对禁区的宣言,感受着他胸膛因说话而传来的微微震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却带着几分冷硬的气息,心中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味的瓷瓶。
羞愤依旧存在,那是被当众护在怀中、与整个“正道”为敌的难堪;
可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在这举世皆敌、千夫所指的绝境中,竟有人愿意为她,与整个江湖为敌,用如此极端血腥的方式,为她隔绝所有流言蜚语,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这不是“侠义”的保护,却比任何“侠义”都更让她感到安全。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滚烫地砸在赵志敬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一次,泪水里不再只有羞耻和恐惧,还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弱却真实的悸动。
韩小莹将脸更深地埋进赵志敬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那是乱世中唯一的锚点,让她在漫天风雨里,终于寻到了一丝可以停靠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