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落幕的时间,与陈非白说过的不符,明显提前了。
凌晨三点,别墅灯火减半。
刹那间,半山腰人声褪去,冷得好似一座孤山。
陈非白离开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陈潇没敢睡觉,她总觉得今晚有哪里不对劲儿。
“何肆?”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咔哒,咔哒…
上楼梯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十分吊诡。
“四少夫人。”西装革履的青年,是老爷子的心腹。
他走上前,很礼貌地抬起手:“老爷子有请。”
“这么晚了,爷爷找我何事?”陈潇的手不刻意地放在腿边,捻着裙摆上的一节流苏把玩。
那里从恢复记忆开始,只要外出,必定会放一把消音枪。
青年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老爷子想跟您聊聊,关于云夫人的事。”
过去三年,陈非白经常因此被召回老宅。
这样的牵制,作用毋庸置疑。
虽然他对云阿姨没感情,但绝不会放任任何人伤害自己的亲生母亲。
果然,陈家能同意这门婚事,本质上就是存在猫腻。
不阻止领证,公开婚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陈非白放松警惕。
陈潇不动声色跟青年离开。
沿途多到密集的摄像头让她明白,此刻即便是拼尽全力动手,也未必能有胜算。
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而是这座老宅,地方太大了。
从前未曾细细逛过,不知道这里的布局,复杂到像一座迷宫。
月亮彻底被乌云吞噬,雕梁画栋的墙壁也显得阴森起来。
无端寒意,顺着脚腕往上攀爬。
在穿过竹林的那一刻,陈潇偏头看了眼最接近外面的那道围墙。
是拼一把,还是继续跟过去,看看那个老东西究竟耍什么花招?
陈潇陷入了纠结。
当年对蓝振申下手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从韩栩嘴里得知,陈非白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蓝弯,她不会有软化的可能。
如果一个人能狠心到要你父亲的性命,那即便他说破了天,陈潇也是不会相信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就好比,现在的自己,明明有一线希望,却因为顾虑云阿姨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
电话在手里握紧,安静到仿佛关机。
陈非白突然失联,连何肆和一众保镖都不见踪影,是陈潇内心最不安的事。
“四少夫人,里面请。”犹豫时间结束。
陈潇失去离开的仅有可能,人已经来到书房门前。
既来之,则安之。
调整了一下呼吸,从那扇自动敞开的大门走进去。
里面檀香味浓郁,好似一间佛堂。
珠帘密集,老人背对着她而立。
“陈非白呢?”陈潇用兴师问罪做开场白,“你把我老公支开到哪里去了?”
陈冲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在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该叫你顾小姐,还是……蓝小姐?”
“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陈潇不退反进。
陈冲双手拍了两下。
陈潇这才发现,四面的墙壁都是隐形门。
保镖蜂拥而上,很快围住她。
陈冲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平铺直叙道:“蓝小姐,实不相瞒,令兄对陈家藏住你的事情,非常有意见。”
陈潇怔住,指尖血色尽褪。
他们的猜想都对。
就像梁述说的那样,蓝屿森是个变态。
但有一点没想通。
三年来,自己的身份一直被隐藏的很好,究竟是谁泄露的?
陈冲看出她的疑惑,很慷慨地为她解惑:“梁述就是最好的凭证。不过,我那个孙儿确实聪明有手段,瞒这么久,连老头子都被他骗过去了。”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作假。
唯独真心,是半点伪装不来。
梁述冲进火场救自己这件事,还是让蓝屿森起疑了。
只是隔着时差与遥远的距离,他的消息网,是如何能快过陈冲呢?
“你和我哥,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陈潇敏感地察觉出,这两人之间,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
陈冲浑浊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这件事,你还是亲自去问蓝先生比较好。”
陈潇没有追根究底:“所以呢,你想怎样?”
陈冲回话倒也干脆:“送你回家。”
商人之间的勾结,大多关于利益。
这一点,陈潇并非多么意外。
她旁敲侧击,只想获取自己最关心的信息:“你应该了解我老公的脾气,他不会放过你。”
陈冲笑了笑:“此事,他已经做了选择。”
“说清楚!”陈潇脸色变了。
原本,甚至一秒钟之前,她都没有怀疑过陈非白半分。
她只是想着,是陈冲用了什么办法,支开了他。
但现在,对方还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就已经让自己处于溃败的边缘。
她想起那个赌约…
陈非白说:“陪我过年。”
陈潇笑了。
就在前不久,自己差点在情网里沉沦。
他认真的眉眼,透着不可忽视的情深。
让自己这个当过演员的人,差点入戏太深。
——
“那咬到硬币,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有条件啊?”
“不是条件,是请求。”
“跟我恋爱好不好?我重新追你一次。”
——
既然如此,何必用温柔陷阱?
过去种种,伤痕还未完全抚平。
再来一次,陈非白,我真的不可能原谅你。
陈冲见她情绪处于崩溃边缘,帮忙落下最后一记重锤:“蓝先生抓了他的母亲,以此作为交换你的筹码,非白别无选择,还请蓝小姐莫要见怪。”
陈潇很激动,眸光似刀直射过去:“陈冲!云夫人一直在你手里,跟蓝屿森有什么关系,是你,是你把云夫人交出去了?是不是?”
“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陈冲很平静地解释:“之前的确在我手里,为了牵制非白,想让他成为我满意的继承人,所以需要这个筹码。但很可惜,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暗中救人。”
“不曾想,被你哥截了胡。”叹息一声,“此事,我也是很无奈。”
如果不是陈非白妄为,蓝屿森未必能抓到云夫人。
他早就说过,锋芒太厉不是什么好事。
年轻人,还是过于浮躁了。
一个人再厉害,也是单打独斗。
如果肯听自己的话联姻,以家族的利益为重,何至于此?
可那匹野马,偏偏不服管教,要与自己的亲爷爷为敌,还和梁家结下那样无法调和的深仇…
他真以为,仅凭自己一个人,就能反了这海市的天吗?
当然,如果没有软肋,陈非白确实做得到。
但不幸的是,爱情和亲情,他一样都没能放下。
灯光像刀锋,在陈潇脆弱的瞳孔割出细密的伤口。
换一个理由,只要不是这个,她都能说服自己不被挑唆。
但这件事例外。
陈非白在乎他的母亲,否则当年就不会跟自己周旋那么久,只为取蓝振申性命。
所以,中药,仙女棒,婚纱,甚至于…那张结婚证,通通分量不够。
他在极限选择中,抛弃了自己。
陈潇知道,这种送命题很俗气。
什么,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每个人都知道亲情无价,身为人子,尽孝理所应当。
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说没关系,你尽管放弃我,我甘愿赴死,绝不怪你。
罢了…
人这一生,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只有你自己,才是唯一的港湾,唯一的岸。
陈潇瞳孔中的水光很具有欺骗性,发红的眼眶,攥紧的拳头,无一不在演绎被情所伤的绝望。
陈冲没对她设防太多,毕竟这个屋子里燃放的“檀香”,已经足够让她正常倒下。
而蓝屿森的条件是,要陈潇毫发无伤,所以陈冲不打算用强。
但他没想到的是,大男子主义成为轻敌的最重要因素。
“砰——!”
子弹击碎香炉,香灰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陈潇借机踢开身侧保镖手中的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住他的领带将人反转,然后倒背在身后当人肉靶子。
“想抓我?”女孩的冷笑声十分狂妄,“那就要看你陈家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几步冲到门口,腕骨转动,领带在手中缠绕几圈攥紧,保镖立刻被锁喉。
陈潇用他的脸开门,完事儿直接将人一脚踢到身后,横扫追兵一片。
一级警报声拉响,别墅内灯光骤亮。
光线下,无处藏身。
陈潇已经接近围墙,但那个高度,翻过去很有难度。
“该死!”
娇养多年,身手确实不比当年。
电光火石间,她看见角落有一根棍子。
捞过来抵在地面借力,脚尖踩着墙壁往上走。
子弹打断木棍之前,陈潇纵身一跃,像一只轻盈的燕,消失在围墙上。
“追!”陈冲咬牙切齿。
心腹直言:“蓝小姐有枪,并且应该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练家子,若是要毫发无伤,只怕很难完成任务。”
陈非白那里拖不了太久,一旦错过了时间,就不好收场了。
陈冲眼睛微眯:“那就降到最低,以抓人为前提。”
心腹点头:“明白。”
红灯笼下,精明果决的老人握紧手杖,眼睛里全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阴狠。
蓝屿森答应,只要交出陈潇,必协助陈家开拓欧洲市场。
在海市占据前排远远不够,贪婪与野心并存的上位者,时刻都想扩展版图,永远不会把利益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