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我靠在墙角,背贴着冰凉的石壁,掌心那团暗红源炁还在乱窜。它不像以前那样听使唤,烧得经脉发烫,像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我咬牙,把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往深处压,一点一点煨着脏腑,像是拿火钳夹着滚烫的钉子往肉里按。
疼是真疼,但不能停。
刚才那一战太险,护法死了,可他留下的毒气钻进了我的血。我现在不是在调息,是在和自己斗——谁赢,谁就能活到下一刻。
青火终于稳住,顺着丹田绕了三圈,把那股躁动的红劲裹住,慢慢往下沉。我睁开眼,视线清楚了些。
床上的人动了。
洛璃一直坐在床边,手没松开过她父亲的手。她眼睛红得吓人,嘴唇干裂,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现在她猛地抬头,声音有点抖:“爹?”
老人眼皮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
目光浑浊,像是蒙了层灰。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洛璃,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还活着?”
我说:“嗯。”
洛璃眼泪直接掉下来,但她没擦,只是死死抓着父亲的手:“您醒了,您真的醒了!”
老人没回应她,反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那丹……是你吞的?”
我点头:“九转龙涎丹,炼成了,也服了。您体内的血毒被压住了。”
他闭了下眼,嘴角抽了抽,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痛的。再睁眼时,他抬起手,指了指胸口:“那夜……我在藏书阁翻古方,听见动静。从屏风缝里看见……一个穿血袍的人影,袖口有刀纹,站在角落里,和毒脉长老丙说话。”
我眼神一紧。
血袍,刀纹——血刀门的人。
我没打断他,等他说下去。
“他们谈的是‘血煞引’。”老人声音越来越弱,“说这毒要七日发作,前三日无迹可寻,第七日才会从心脉爆开。我中招那天,正好是第六日夜里。他们算准了时间,就等我死在诊堂上,引发丹盟内乱。”
洛璃手抖得厉害:“您早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为什么不早说?”
老人艰难地转头看她,抬手想碰她的脸,可手臂只抬到一半就落下了:“说了……你们也斗不过。血刀门和毒脉联手,背后还有人在撑。我只盼……有人能活到最后,能把真相带出来。”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
洛璃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她不是怕,是恨。她这一生都在追一个答案,现在答案来了,却比她想的还要黑。
我站起身,走到床前,从怀里取出一根针。
黑色的,三寸长,针身上刻着细密的藤纹,正是第312章从床板下找到的那根“血煞引”。我把它放在玉盘里,推到老人面前:“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他眯着眼看了很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吐在枕头上。
“是……就是它。”他喘着气,“血刀门的标记在第七叶的位置,刀锋朝左,是死士专用。这种针只能用一次,刺入穴位后会融化进血,连尸首都查不出痕迹。”
我闭上眼,催动残碑熔炉。
神识沉入体内,青火顺着经脉游走,包裹住那根毒针。刹那间,熔炉震动,火光一闪,一道血色波动从针体中浮现出来。
我见过这种气息。
在北域剑墟,在血刀祖地,那些血刀门高手出手时,刀锋上的血光就是这样——带着一股子杀尽天下人的狠劲。
同源,无疑。
这不是普通的合作,是早就串通好的局。血刀门提供杀人手段,毒脉负责掩盖痕迹,目标直指丹盟核心。他们要的不是洛璃父亲死,是要丹盟乱,要整个修真界失衡。
我睁眼,把毒针收回酒囊。
“现在我知道了。”我说,“他们要的不是您死,是让丹盟乱。”
老人看着我,眼神突然有了点光:“你……能查下去?”
“不止查。”我盯着他,“我要让他们知道,动你们的人,得死。”
屋里再次安静。
这次不一样了。之前是压抑,现在是冷。
洛璃抬起头,脸上泪痕还在,但眼神已经变了。她不再问为什么,也不再说怕不怕。她只是轻轻把父亲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站起身,走到我旁边。
我们对视一眼。
都不用说话。
她信我,我也信她。
老人喘了口气,声音更轻了:“小心……丹盟里还有他们的人。执事、长老、守门弟子……都有可能。那天晚上,我中毒后喊人,来的是二号药房的值班弟子。他进门第一件事不是施救,而是封窗、锁门,还拿出一块血符往我额头贴……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打掉了。”
我记下了。
不是所有穿丹师袍的人都可信。
也不是所有来“帮忙”的人都是帮手。
我回头看了眼丹炉。
炉底那道裂缝还在,红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应我体内的源炁。那不是坏,是被污染后的异变。它现在不纯粹了,混了血毒的气息,可它还在烧,还在熬,还在给我力量。
我不怕它变。
我只怕它不够狠。
“你体内的源炁……不对。”老人忽然说,“不只是九转龙涎丹的作用。你吸收了护法的毒源炁,又被血毒侵染,现在你的熔炉已经在转化这种力量。这不是坏事。”
我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血毒虽毒,但它源自血刀全技。”老人闭着眼,“如果你能驾驭它,反过来淬炼肉身和源炁,将来面对血刀门主,你就不会只是硬拼。你会比他们更懂‘血’。”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那团暗红源炁还在,流动缓慢,但稳定。它不像之前那样暴烈,反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是压了千斤铁。
或许真是机会。
敌人以为他们下的毒会毁了我,但他们不知道,我的熔炉从来不挑食。废丹、断剑、残意、毒气……只要我能吸进来,就能烧成我的东西。
他们给的越多,我越强。
“爹……”洛璃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对不起,我一直以为您不信我,以为您觉得我不够格接您的位置。所以我拼命学丹术,想证明给您看。可我现在才明白,您不是不信我,是怕我死。”
老人没睁眼,但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抬了下手,这次洛璃抓住了,紧紧握在手里。
“你是我的女儿。”他说,“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你沾上这些脏东西。可现在……你已经站在这条路上了。那就别回头,也别怕脏。”
洛璃点头,咬着唇,没再哭。
她转身走到角落,拿起药箱,开始整理药材。动作很稳,像是换了个人。
我知道,那个只会躲在丹炉后面的小姑娘没了。现在的她,是能和我并肩走进风暴的人。
我最后看了眼床上的老人。
他呼吸平稳了些,脸色还是白,但命保住了。他的任务完成了,把真相交了出来。接下来的事,轮到我来做。
我走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栓。
外面天已微亮,走廊空无一人。守卫甲昨晚看过一眼就走了,没报信,也没动手。他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但至少现在,没人来打扰。
我回头看了眼洛璃。
她正低头研磨药材,手指稳定,眼神清明。
“等我回来。”我说。
她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拉开门,走出去,反手关上。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拐角时,我停下,从酒囊里摸出那根毒针。
针身冰冷,血纹清晰。
我盯着它,忽然笑了。
你们以为这是终结?
不。
这才是开始。
我捏紧毒针,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