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坠落的余烬尚未熄灭,白炽的岩石表面仍在噼啪作响,蒸腾着扭曲空气的热浪。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混沌能量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坏甜腥气。残存的队员互相搀扶着,惊恐的目光死死盯在悬浮于半空的两个身影之上。
冥骸周身翻腾的混沌能量如同被激怒的兽群,发出无声的低沉咆哮。他那两点幽绿的灵魂之火剧烈跳动着,穿透层层黑雾,锁定在星穹守望者胸前那枚破碎星辰环绕断裂棱晶的徽记上。
“叛徒……”嘶哑的、饱含怨毒与惊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音节都像钝刀刮擦着骨头,“你竟敢……踏入这片……受诅咒之地?!星穹的渣滓!”
星穹守望者对冥骸的怒火恍若未闻。他只是微微低下头,那双蕴含无尽星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下方几乎被血污与废墟掩盖的叶辰。
濒临死亡的冰冷如同最深的寒潭,包裹着叶辰的每一寸意识。冥骸的血脉压制之力仍在体内疯狂肆虐,每一次心脏的微弱搏动都会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黄金神瞳彻底沉寂,视野一片浓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黑暗。唯有左手掌心,那半枚紧贴皮肉的残缺玉佩,传来一丝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悸动,如同黑暗深渊底部唯一的光斑牵引。
就在这时,一股浩瀚、冰冷、仿佛源自宇宙尺度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祭坛废墟上方,一道更为璀璨、更为凝练的星光凭空出现,如同一滴坠落的恒星泪珠。它无声地扩散、凝聚,最终化作一个与之前守望者类似,却更加威严、更加古老的身影。
他的盔甲材质更加厚重深邃,表面的星轨回路复杂得令人窒息,流动的星光呈现出一种近乎沉重的液态质感。头盔的造型更加古朴,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星云尘埃般的能量面甲,只隐约勾勒出面部轮廓的冷硬线条。一种经历过漫长岁月、见证过宇宙生灭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枢星大人!”先前降临的星穹守望者立刻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枢星——星穹守望者的首领。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一丝一毫,无视了低头行礼的部下,也无视了下方如临大敌的冥骸。那双穿透能量面甲的眼眸(如果那旋转的星河可以称之为眼眸),直接落在了叶辰的身上。那视线沉重得如同整个星系的重量压下,让叶辰濒死的意识都感受到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战栗。
“混沌孽种……”枢星开口了。他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并非语言,而是一种信息的直接灌注,是冰冷的陈述,带着穿透万古的漠然,“你们引以为傲、用以毁灭万物的力量……”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那冰冷的意志扫过下方仍在蠕动、试图重新汇聚侵蚀大地的黏稠混沌污秽。
“不过是……一支失控的远古武器罢了。”
“什么?!”冥骸周身的混沌能量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翻涌,发出刺耳的尖啸,“亵渎!狂妄!安敢污蔑至高混沌的真谛!”
枢星根本不为所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无关痛痒的事实。
“久远到文明尚未萌芽的纪元前,‘星穹议会’为对抗域外天倾之祸,倾尽寰宇之力,集万千星河本源,锻造了终极兵器:‘源初熔炉’。”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诵读冰冷的史册,“熔炉唯一的产出,便是极致纯粹、无物不融、足以扭曲现实根基的‘混沌元能’……本意,是以混沌湮灭天倾。”
枢星的星光之手缓缓抬起,指向冥骸,也指向他脚下仍在吞噬大地生机的污秽能量流。
“然,‘源初熔炉’失控了。混沌元能并未净化敌人,反而污染了使用者,同化、扭曲……最终,吞噬了它本应守护的一切。包括它的创造者们——那个纪元被称作‘星穹议会’的文明残余,便是在逃离熔炉污染扩散的过程中,分裂。”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冥骸扭曲的形体,看到了更加遥远而恐怖的景象,“一部分彻底堕落,成为追逐混沌、散播污染、渴望将一切拉入虚无的‘吞界者’爪牙;而我们,则带着熔炉核心最后一片纯净的秩序碎片……”
他的指尖,轻轻点向自己胸前那枚古老的徽记——破碎星辰环绕的断裂棱晶。
“……背负起守望与隔离的使命,在‘吞界者’的永恒追杀中,隔绝一个又一个被混沌触及的世界坐标,封锁污染。此界,便是我们观测封锁了……一万三千七百个恒星年的坐标之一。”
枢星的目光再次落回叶辰身上,那沉重的注视几乎要将叶辰残存的意识彻底碾碎。他覆盖着星云尘埃面甲的头颅微微一侧,仿佛在解析着什么极度复杂的信号。
“你的体内……流淌着被混沌深度污染的血脉……却又保持着极其微弱的秩序烙印……有趣。”
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最后的计算与确认。
“混沌污染已成燎原之势,地脉核心即将被彻底同化。常规隔绝手段,已无法阻止此界坐标被‘吞界者’彻底捕获。唯有一种方法……”
枢星摊开覆盖着星辰铠甲的巨掌。掌心上方,空间骤然向内塌缩,仿佛宇宙在此处被折叠。无数纤细、晶莹、闪烁着七彩流光的丝线凭空浮现,它们并非实质的线,更像是由纯粹时空规则编织而成的脉络。这些脉络以惊人的速度自行纠缠、打结、旋转,最终凝聚成一个极其复杂、如同微型星系般缓缓旋转的立体纹章。纹章核心,是一个闪烁着绝对稳定白光的点,如同锚尖,牢牢钉在虚无之中。
【时空锚点】
信息直接烙印在所有人的意识核心。
“以此锚点为核心,构建时空闭环屏障,可强行逆转地脉污染进程,将此界坐标暂时拖入时空夹缝,隔绝‘吞界者’的感知。”
枢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分别投射到濒死的叶辰和暴怒的冥骸身上。
“锚点的启动与稳定,需要纯粹的‘钥匙’。而钥匙,源于此地混沌污染源头的两种极端血脉烙印——纯粹的混沌觉醒者,以及……被混沌深度污染却又奇迹般保有一丝秩序底色的……‘异数’。”
他的话语如同无形的绳索,将生死仇敌强行捆绑。
“你,”他指向冥骸,“代表混沌本源。”目光转向叶辰,“而你,”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代表那微弱的秩序异数。你们的本源血脉之力,必须同时注入锚点核心,才能激活其逆转时空的力量。缺一不可。”
“荒谬!”
“做梦!”
冥骸的咆哮与叶辰残存意识中无声的呐喊几乎同时爆发!
“卑劣的守望者!竟敢妄图驱使混沌本源?!妄想!”冥骸周身的混沌能量彻底狂暴,无数狰狞的骨刺、扭曲的触手疯狂增生,恐怖的能量波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与枢星之间本就紧张的空间,瞬间被撕裂开无数漆黑的细小裂缝!
叶辰残破的身躯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与冥骸联手?注入血脉之力?这比死亡更让他感到荒诞与无法接受的亵渎!体内残存的微薄力量在本能地抗拒着这个命令,加剧了撕裂的痛苦。
“此界坐标暴露倒计时,三十七刻星轨。”枢星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播报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你们的选择,将决定此界亿兆生灵是坠入永恒的混沌虚无,还是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
他的目光扫过脚下的战场废墟,扫过那些挣扎的生命,最终停留在蓄势待发的冥骸身上。
“或者,你们更愿意成为‘吞界者’降临此界的第一个祭品,被它们……彻底消化?”
“放肆!”冥骸彻底被激怒,狂暴的混沌能量瞬间脱离了对地脉的侵蚀,化作一股毁灭一切的紫黑色洪流,撕裂空间,带着湮灭一切的滔天恨意,狠狠轰向悬浮于半空的枢星!
“尝尝被混沌湮灭的滋味吧,守望者的渣滓!”
面对这足以抹平山岳的毁灭洪流,枢星依旧悬浮未动。他覆盖着星云尘埃面甲的头颅只是微微抬起,仿佛在凝视着洪流背后更深邃的宇宙。
轰——!
紫黑色的混沌洪流毫无花哨地撞中了枢星!足以撕裂耳膜的爆炸声与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横扫整个祭坛废墟!陨石被震碎,残存的建筑结构如同沙子城堡般崩塌!下方的队员被冲击波狠狠掀飞,口喷鲜血!
然而,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了。
那狂暴的混沌洪流在接触到枢星身躯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宇宙中最坚硬的壁垒,并非被抵消,而是……被强行“冻结”了!
紫黑色的能量流凝固在枢星身前不足一寸之处,保持着冲击的狂暴姿态,如同一幅瞬间定格、充满毁灭张力的惊悚壁画!毁灭的能量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前进分毫!
更令人骇然的是,构成这片凝固“壁画”的混沌能量粒子,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从存在的最基本层面直接抹除!
“秩序……牢笼……”冥骸狂暴的意念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他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强制分解与湮灭!那是刻印在混沌本源深处的、来自远古的恐惧!
就在这能量凝固、湮灭发生的极致冲突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破裂声,如同冰面被踩出第一道裂痕,在狂暴的能量噪声中突兀地响起。
枢星那覆盖着厚重星云尘埃、流淌着液态星光的面甲,就在眉心正中,被那极致的冲突力量震荡,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缝隙如同拥有生命,迅速蔓延、分叉,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然后,在冥骸惊骇的目光中,在下方队员难以置信的视线里,在叶辰凭借最后一丝模糊感知“看”到的画面里——
砰!
枢星那古老威严的面甲,沿着蔓延的裂痕,骤然崩碎了一大块!
破碎的面甲碎片如同凝固的星尘,无声地飘散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
面甲之下,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狰狞扭曲的怪物,也不是沧桑古老的面容,而是一张……
一张年轻的、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而略显锋利。
那张脸,除去覆盖其上的冰冷与一种非人的宇宙沧桑感……
竟然!
竟然与此刻躺在冰冷血泊中、濒临死亡边缘的叶辰少年时期的模样,一模一样!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跨越了时空的双生子!
唯一的不同,是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得如同最纯净的星辰内核矿石,皮肤下仿佛隐隐流动着冰冷的星辉脉络。而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叶辰熟悉的金色神光,而是两团缓慢旋转、吞噬一切的微型冰冷星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不……不可能……”冥骸那狂暴的意念如同被冰锥刺穿,瞬间凝固。两团幽绿的灵魂之火死死地盯着那张脸,混沌能量的翻涌都出现了短暂的迟滞。一个源自远古血脉深处、被刻意遗忘的恐怖传说碎片,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他的意识核心。
“造物……残次品?!”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怖与深埋已久的滔天怨毒,如同诅咒般从扭曲的混沌能量涡流中挤出。
下方的废墟中,重伤濒死的叶辰,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那沉寂的黄金神瞳碎片深处,捕捉到了那张与自己少年时代一般无二的脸。一种源自血脉最核心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荒谬绝伦的巨大撕裂感,如同宇宙爆炸前的奇点,在他灵魂深处猛烈炸开!
剧痛、混沌、玉佩的悸动、吞噬的混沌本源……所有的感知都在那张脸的冲击下轰然粉碎。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