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朝阳似乎比昨日更加炽烈，毫不留情地将热量倾泻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军训进入第二天，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在新生中蔓延。前一天肌肉的酸痛尚未完全缓解，新的训练任务又接踵而至。原本还带着些许新奇和兴奋的面孔，此刻大多写满了倦怠，连口号声似乎都比昨天虚弱了几分。
林砚站在队列中，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军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腿肌肉传来的酸胀感，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迷彩服的衣领上。他虽然体能优于常人，但连续的高强度训练，依旧让他感到了明显的疲惫。那种深入骨髓的倦意，比周围那些龇牙咧嘴的同学所感受到的，或许更多了一份心理上的漠然。
上午的训练内容是巩固齐步走与立定，并开始练习向左、向右转。枯燥的动作一遍遍重复，在教官严厉的口令下，队伍力求整齐划一。“一、二、一！”的口号声与杂乱的脚步声交织，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被炙烤后的气味和少年们蓬勃又疲惫的汗味。
训练了两个小时后，终于迎来了宝贵的二十分钟休息时间。队伍一解散，大部分学生立刻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倒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大口喝着水，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耗尽。
为了调动气氛，缓解学生的疲劳，两个相邻班级的教官凑在一起，商量着组织一场小型的友谊赛。
“七班的！还有八班的！都精神点！”林砚的教官，那位黑瘦精干的年轻军人，拍着手大声喊道，“光练没意思，咱们和八班玩个小游戏，比比看哪个班更厉害！”
这话如同给疲惫的队伍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学生们立刻来了精神，纷纷围拢过来。
游戏项目很简单，是经典的“接力翻轮胎”。操场边缘放着几个训练用的军用小型轮胎，每个班派出十名队员（五男五女），进行接力翻滚轮胎往返跑，最先完成的班级获胜。
“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教官目光扫视着七班队伍。
王梓博第一个跳了出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教官，我上！保证完成任务！”他这种体力充沛的体育生，正是展现的时候。
几个平时比较活跃的男生和个子高挑、看起来很有力气的女生也陆续举手。教官点齐了九个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虽然疲惫但依旧站得笔直的林砚身上。
“林砚，你也上！凑齐十个！”
林砚对此并无太大兴趣，但教官的命令他依然服从。他默默走出队列，站到了接力队伍中。
比赛开始！哨声一响，两个班的第一棒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沉重的轮胎在他们手下翻滚，发出沉闷的声响。加油声、呐喊声瞬间引爆了操场这片区域的气氛。
王梓博作为第二棒，接棒后如同小坦克一样冲了出去，速度惊人，立刻为七班建立了优势。轮到林砚时，七班已经领先了一小段距离。
他走到起跑线，弯腰，双手稳稳扣住轮胎边缘。迷彩服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小臂。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蛮力猛推，而是利用腰腹核心的力量，配合步伐，以一种看似不疾不徐、实则效率极高的节奏翻滚着轮胎前进。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协调性和美感，与周围拼尽全力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即使是在激烈的比赛中，他清冷的气质依旧未减分毫。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滴落，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都与他无关。
“林砚！加油！”
“七班加油！林砚加油！”
“男神好帅！加油啊！”
围观的七班同学，尤其是女生们，几乎将所有的加油声都集中在了林砚身上。当他顺利将轮胎翻滚到终点，并快速返回，与下一位队友击掌完成后，七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最终赢得了比赛。
很多人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走回班级休息区的林砚，为他刚才的表现而激动。然而，在距离七班训练区域较远的一个班级，他们的教官——一位姓黄的女教官，却皱起了眉头。
她发现班上不少学生，尤其是女生，训练时总是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瞟向七班那边热闹的方向。
“看什么呢？注意力集中！别人班级玩游戏有什么好看的！”黄教官声音严厉地喝道。
队伍里一片寂静，没人敢回答。
黄教官目光扫视一圈，加重了语气：“谁刚才一直在看？自己站出来！”
沉默了几秒，一个女生低着头，不情不愿地从队列里挪了出来，脸上带着忐忑和委屈。
“为什么不好好训练？”黄教官质问。
那女生声如蚊蚋，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在看……帅哥。”
这话一出，队伍里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黄教官脸色一沉：“训练时间思想开小差！去！操场上跑两圈，清醒一下！”
那女生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出列，慢吞吞地开始跑圈。黄教官这才顺着她们之前看的方向望过去，七班那边人群已经散开，她只看到一片迷彩服和晃动的人影，距离太远，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更没看到那个引发骚动的“帅哥”。她只当是学生们找借口偷懒，便没有再多在意。
上午的训练终于在疲惫与汗水中结束。解散口令一下，学生们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向食堂。
天气炎热，加上高强度的训练，林砚感觉口罩更加闷热难当，那种窒息感加剧了他的疲惫。他索性不再佩戴，直接将口罩摘了下来，塞进口袋。他俊美而略带倦容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但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疲惫世界里，对外界的注视和窃窃私语置若罔闻，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开来，任何目光都无法穿透这层由疲惫和冷漠构筑的铠甲。
王梓博和林砚随着人流排队打饭。一路上，不断有人喊林砚的名字，或者试图和他打招呼。
“林砚！”
“嘿，林砚，这里！”
“男神，看这边！”
若是平时，林砚或许还会冷淡地瞥一眼，但今天，他连这点反应都吝于给予。他眼神放空，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移动，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人太多了，声音太杂了，而他，真的太累了，连做出回应的能量都已耗尽。
王梓博今天也罕见地没了平日的活力和食欲，看着餐盘里的饭菜，叹了口气：“感觉嗓子冒烟，一点都吃不下。”
林砚也只是稍微吃了点清淡的蔬菜和米饭，便放下了筷子。
两人正准备离开食堂，第二批用餐的高二学生刚好下课涌入。在熙攘的人群中，他们再次遇到了李艳艳和她的闺蜜李可欣。
“林砚！”李艳艳眼尖，立刻拉着李可欣挤了过来，脸上带着嗔怪，“我今天给你发消息你咋没回呀？”
林砚抬眼看她，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有些低哑：“我没带手机来学校。”这是实话，学校明令禁止，他也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李艳艳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其实可以偷偷带的嘛，那样在学校也方便一点，联系你也容易。”
这时，李艳艳才想起什么，一把拉过身旁安静站着的李可欣，热情地介绍道：“对了对了，上次忘记正式介绍了！这位是我最好的闺蜜，李可欣！”她语气带着炫耀，“她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呦！是不是很好看？”
李可欣猝不及防被推上前，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如同初绽的蔷薇。她确实是那种文静乖巧的女孩，气质干净，眉眼清秀，带着书卷气。被好友这样直白地夸奖，还当着林砚的面，她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心跳如擂鼓。
林砚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在李可欣脸上。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带着疲惫后的疏淡，但出于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对着李可欣，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连一个简单的“你好”都没有，但那短暂的目光接触和点头的动作，已经让李可欣感觉呼吸一窒，脸颊更烫了。
李艳艳似乎对林砚这种冷淡反应早已习惯，也不在意，转而兴致勃勃地提议：“林砚，这周末我们一块出去玩吧？就当是庆祝你顺利开启高中生活！叫上你发小一起！”她说着，友好地朝王梓博笑了笑。林砚之前简单向她提过王梓博。
林砚看了看眼前热情的表姐，又瞥了一眼旁边依旧低着头、耳根泛红的李可欣，略一沉吟。周末他确实没有特别的安排，而且之前也答应过李艳艳。疲惫让他不想多做思考，便简单地应了一声：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艳艳立刻笑逐颜开。而李可欣，在听到那声清冷的“好”时，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心底深处，一丝混合着紧张与隐秘期待的涟漪，悄然荡开。军训的疲惫似乎还在体内叫嚣，但某些属于青春的故事，已然在灼热的阳光和交错的目光中，悄然埋下了新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