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来了!
元哥那种熟悉的表情,又来了!
每一次,这种表情都预示着一场风暴。
上一次,是一家米其林餐厅的总厨被他逼到当场辞职。
这一次……
小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那碗脑花,又在瞬间惊恐地移开,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脑仁都会跟着抽痛。
“元哥,怎……怎么了?是这个不好吃吗?”
江语希的声音发颤,她本就对这种软塌塌的东西心存畏惧,此刻看见陈元的表情,胃里已然开始翻江倒海。
陈元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穿透了店里的喧嚣嘈杂,像两根钢针,死死钉在了后厨门口那个壮硕的身影上。
老板正用一块油腻的毛巾擦汗,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陈元对视,连擦汗的动作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他在心虚。
陈元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碗里。
他用筷子尖,将那块被划开的脑花又轻轻拨弄了一下,让那个切面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小李,镜头,特写。”
陈元的声音很静,静得让人心慌。
“啊?哦哦,好!”
小李手忙脚-乱地调整好三脚架,将镜头死死对准了陈元面前那个小小的白瓷碗。
“看这里。”
陈元指着脑花被划开的切面,对着镜头,也对着同伴,一字一顿地开口。
“新鲜的猪脑,彻底煮熟之后,内部是均匀的乳白色,质地细腻如嫩豆腐。”
“但你们看这块。”
他的筷子尖,精准地点在了那一丝诡异的青黑色上。
那抹青黑并不显眼,像一滴极淡的墨汁不小心晕染在宣纸上,可它偏偏就存在着,与周围的粉嫩形成了针扎般的对比。
“这是……霉斑。”
两个字落下,整个方桌的喧闹与热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
霉!斑!
江语希“哇”的一声,死死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
丁晓曼和张雪的脸蛋瞬间没了血色,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再也提不起半分食欲。
小李更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攥紧了桌上那瓶救命的纯牛奶。
“这不可能!”
一声粗暴的怒吼从后厨门口炸开,打破了死寂。
老板再也装不下去,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三两步冲到桌前,满脸横肉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你个烂怂娃儿!在我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手指几乎要戳到陈元的鼻子上,唾沫横飞:“老子的店开了几十年!从来没出过问题!你说我的东西有霉斑?你拿出证据!我看你就是想吃霸王餐,故意找茬!”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让张雪的火爆脾气当场就炸了。
“嘿!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东西都摆在这儿了还想抵赖?”
“就是!我们元哥会差你这两百块钱?”江语希也气得小脸通红。
老板却不管不顾,一双牛眼死死瞪着陈元,试图用气势压倒一切。
“证据?呵。”
陈元面对这凶神恶煞的男人,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淬冰的冷笑。
“证据就在碗里。”
他端起那碗脑花,直接推到了老板的面前。
“老板,你开店几十年,是老师傅了,那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这到底是不是霉斑?”
老板的眼神下意识地往碗里一扫,在看清那抹青黑的瞬间,瞳孔剧烈一缩,嘴上却依旧强硬。
“屁的霉斑!那就是血筋没处理干净,烫熟了变色了!少见多怪!”
“血筋?”
陈元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老板,这话你糊弄游客还行,想糊弄我?”
他声音陡然拔高,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反压过去,凌厉逼人!
“猪脑的血筋是红色,烫熟了也是褐色或深褐色,怎么可能是青黑色?!”
“而且血筋呈丝状分布于表面,而你这个,是从内里向外渗透的菌丝霉变!你当我瞎吗?!”
“你……”老板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陈元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步步紧逼。
“脑花娇贵,离体数小时就极易滋生细菌,根本不耐放。你这盘脑花,我猜,在你的冰箱里至少躺了两天以上!”
“为了掩盖它不新鲜的异味,下锅前,你还特意用料酒和高度白酒浸泡过,对不对?”
“可惜啊!”陈元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只能盖住表面的腥,却盖不住从内部开始的腐败!牛油锅底味道是霸道,可高温只会让霉菌的味道彻底激发,混进汤里,毁了你这一锅好汤!”
陈元每说一句,老板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当最后一句落下,老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身体猛地一晃,眼神里的凶悍和强硬土崩瓦解,只剩下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恐慌。
周围几桌吃饭的本地老客全都停了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边。
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吃这家火锅吃了半辈子,做梦都想不到会出这种事。
“老邓,这娃儿说的是真的假的?”一个相熟的大爷忍不住开口。
老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失魂落魄。
陈元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那碗脑花“砰”地一声,重重顿在桌上。
那声音,像是丧钟。
他对着镜头,也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做出了最终的宣判。
“各位,这顿饭,到此为止了。”
“做厨子的,有三样东西不能丢。”
“第一,是手艺。”
“第二,是良心。”
“第三,是面对食客的诚信。”
陈元的声音在油腻的小馆里回荡,清晰而决绝。
“你的黄喉和肥肠,证明了你有手艺。”
“但这一碗发霉的脑花,证明了你的良心和诚信,已经喂了狗了。”
说完,他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崭新的钞票,拍在桌上。
“黄喉、肥肠、素菜的钱,我们照付。至于这锅汤和那碗脑花,就当我们没见过。”
“我们走。”
陈元转身,没有再多看那老板一眼,带着同样脸色铁青的同伴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家连门都没有的火锅店。
身后,是失魂落魄的老板,呆立在原地。
他的眼前,是那碗致命的脑花,和他身旁那口仍在“咕嘟咕嘟”翻滚着,却已无人问津的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