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沉思片刻,缓缓道:“若真如此……从国家长远计,接受增加赔款而暂缓驻军,未必不是明智之选。几百万两白银,足以让倭国财政数十年喘不过气,民间怨声载道,朝廷威信扫地。而我大唐,既得巨利,又避免了陷入长期驻军海外可能带来的麻烦。”
“魏大人此言差矣!”程咬金立刻反对,“钱再多也是死物!驻军才是实打实的控制!有了驻军,咱们想什么时候拿捏倭国,就什么时候拿捏!光要钱有什么用?倭国要是暗中发展军备,等缓过气来,咱们岂不是养虎为患?”
房玄龄捋须道:“知节所虑不无道理。但驻军海外,确有诸多难处。兵员轮换、粮草补给、与当地民众的关系处理……皆是难题。且常驻军易生骄惰,久驻外邦易生异心,史鉴不远啊。”
长孙无忌看向李世民:“陛下,此事确需权衡。若倭国真愿将赔款增至六百万两,我大唐国库可充盈许多。如今辽东开发、海军扩建、火器制造,处处需钱。这笔巨款,解燃眉之急啊。”
李承乾听着几位重臣的争论,面露思索之色。他忽然开口:“父皇,儿臣有一愚见。”
“讲。”
“儿臣以为,无论倭国作何选择,其实于我大唐而言,都已达到目的。”李承乾的声音还带着年轻人的清亮,但思路已见清晰,“若他们接受驻军,则我大唐兵锋直指其腹心,控制力直达本土。若他们以增加赔款相抵,则其国内财力枯竭,民生凋敝,必然引发内乱。届时,无论我们是趁机扶持傀儡,还是直接介入,都易如反掌。”
他顿了顿,补充道:“且正如妹夫所言,对马、壹岐在手,倭国海上命脉已断。他们答应与否,其实已无本质区别。”
这番话让殿内众人都微微颔首。李世民眼中更是闪过欣慰之色。
林昊向李承乾投去赞赏的一瞥,接着太子的话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其实我们提出这四点要求时,就已预料到倭国的反应。驻军一条,本就是故意设置的‘高价码’,给他们一个讨价还价的空间。”
他重新走回海图前,手指在倭国四岛上一划:“真正的关键,不在于倭国答应哪几条,而在于——无论他们怎么选,都必然引发其国内剧烈的动荡。”
“割地,损及国威,主战派必以此攻讦朝廷软弱。”
“巨额赔款,赋税必增,民怨沸腾。”
“关税减半,本土产业受冲击,商人、工匠生计受损。”
“而若答应驻军,更是奇耻大辱,足以让现任朝廷威信扫地。”
林昊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争论该坚持哪一条、让步哪一条,而是……无论倭国做出何种选择,都准备好相应的后手。”
房玄龄眼中精光一闪:“林郡公的意思是……”
“若他们接受驻军,我们自然要精选将士,稳扎稳打,将博多津建成永不沉没的战舰。”
“若他们以增加赔款相抵,”林昊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我们就要准备好,在倭国民怨达到顶点时……点燃那根导火索。”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绢,呈给李世民:“陛下,这是臣近日拟定的一份‘对倭后续方略’,请陛下御览。”
李世民展开绢帛,快速浏览。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预案:经济上如何通过贸易进一步控制倭国物资;政治上如何分化其国内各派势力;情报上如何渗透关键部门;军事上如何在必要时实施精准打击……
更有一项特别标注的计划:当倭国内乱时,扶持代理人控制石见地区,夺取银山。
“好!好!好!”李世民连说三个好字,将绢帛传给房玄龄等人传阅,“林小子思虑之周全,谋划之深远,朕心甚慰!”
房玄龄看后,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啊。此策若成,倭国百年之内,再无翻身之日。”
长孙无忌、魏征等人阅毕,也都神色复杂。这份方略狠辣老练,几乎算尽了倭国所有可能的反应,并准备了相应的克制手段。更可怕的是,它不急于一时的军事征服,而是通过经济、政治、情报等多重手段,缓慢而坚定地绞杀一个国家的生机。
程咬金看完,咧嘴笑道:“林小子,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弯弯绕绕这么多道道!不过……听起来就带劲!比直接砍杀有意思多了!”
李世民从御座上起身,走到殿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良久,他转过身,声音沉稳而有力:
“就按此策准备。无论倭国作何回应,我大唐……都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殿内寂静,只听皇帝一字一句道:
“这东海的风向,从今往后,由大唐来定。”
密会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众人鱼贯退出两仪殿,各自去准备相关事宜。
林昊走在最后,刚要迈出殿门,却被李世民叫住。
“林小子,留步。”
林昊回身行礼:“陛下还有何吩咐?”
李世民走到他面前,目光深邃:“你方才说,无论倭国作何选择,我们都已达成目的。那么……在你心中,是更希望他们答应驻军,还是增加赔款?”
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林昊沉思片刻,坦然道:“臣以为,增加赔款更佳。”
“哦?为何?”
“因为驻军虽能直接控制,但也意味着我们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长期经营,且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林昊缓缓道,“而让倭国背负巨额债务,使其财政崩溃、民生艰难,则会从内部瓦解这个国家。届时,我们只需稍加引导,便可让其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之中。”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陛下,最高明的征服,不是占领土地,而是……让被征服者,自己走向毁灭的道路,还以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李世民凝视着这个年轻的女婿,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中有欣慰,有赞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去吧。兕子今日又解出了三道难题,正在你府中等你夸赞呢。”
林昊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苦笑:“陛下,公主天资卓绝,臣……快要教不了了。”
“能者多劳。”李世民摆摆手,眼中闪过促狭之色,“谁让你当初在宫里讲那些星辰大海,把这丫头的心都讲野了呢?”
看着林昊告退的背影,李世民缓缓走回御案前。他展开林昊的那份方略,又细细看了一遍,手指在“石见银山”四个字上轻轻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