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庄的晨雾尚未散尽,议事堂内已燃起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着两张凝重却坚定的脸庞。宋阳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对面的周文身上,经过核心成员的短暂商议,前往顺天府递交书信、开启和谈第一步的密使人选,最终敲定了周文。
这个决定,并非仓促之举。宋阳心中早已权衡再三,周文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他出身乡绅世家,父亲周老爷曾是本地有名的开明乡绅,自幼耳濡目染,熟悉清廷官场的礼节规矩、言辞分寸,不至于因言行失当触怒官府;他饱读诗书,文采出众,之前编纂《生存手册》、拟定同盟规章制度时,便展现出极强的文字功底与逻辑思维,由他润色书信,既能准确传达同盟的立场,又能把握好“恭敬不卑微”的尺度,避免落人口实;更重要的是,周文自逃荒时期便跟随宋阳,见证了同盟从无到有的全过程,对宋阳“和平发展、争取自治”的战略意图了然于心,忠诚可靠,绝不会因外界诱惑或压力动摇立场。
“此次北上,责任重大,关乎同盟一万五千人的安危,也关乎我们能否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宋阳的声音低沉而沉稳,目光紧紧锁住周文,“清廷内部派系复杂,主战派与主抚派对立,汉官与满官隔阂深重,你此行不仅要递交书信,更要摸清他们的态度,每一步都要谨慎,不可有半分差错。”
周文起身躬身,语气坚定:“请总指挥放心,文定不负所托,定能完成任务,为同盟争取最大的利益,绝不让你和庄民们失望。”他身形挺拔,虽无武将的勇猛,却透着一股文人的沉稳与果决,经历了战火洗礼,昔日的青涩早已褪去,多了几分历经风雨的老练。
敲定人选后,两人立刻着手拟定书信。宋阳口述核心立场,周文执笔润色,每一句话都反复斟酌,力求措辞得体、立场鲜明。油灯下,纸张上的字迹渐渐清晰,一封承载着同盟未来的书信,缓缓成型。
书信开篇,宋阳以“北地保民同盟盟主宋阳”自称,既不刻意拔高姿态,也不刻意贬低自己,点明身份的同时,暗含同盟已然成型、不可轻视的实力。语气上,始终保持恭敬,开篇便写道:“窃闻天兵北上,意在安靖北地,阳与同盟万众,皆感朝廷恩德。然此前两军相接,天兵贝勒不幸陨落,阳闻之,震惊与遗憾不已——此非同盟本意,实乃清军压境、同盟自卫之下的不幸误会,阳深表愧疚,愿就此向朝廷致歉。”
这段话看似退让,实则暗藏锋芒:既给了清廷台阶下,承认贝勒之死是“误会”,避免激化矛盾;又明确点出“自卫”的本质,暗指同盟并非主动挑衅,而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战,守住了底线。
紧接着,书信详述了同盟的功绩:“自北地纷乱,流寇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阳遂聚乡邻,组同盟,名曰‘保民’,意在护境安民,抵御流寇,恢复生产。数年来,同盟清剿黑风寨等悍匪数十股,解救流民万余人,开垦荒地数千亩,兴修水利,开设学堂,使周边百姓得以安居,边境得以安宁,未尝有半分反叛之心,唯愿守一方水土,护一方百姓。”
这段内容,既是向清廷展示同盟的价值——能帮清廷稳定北地秩序,减少流寇作乱的麻烦,比清廷派兵镇压更省力;也是在暗中彰显实力——同盟有能力清剿悍匪、治理地方,并非不堪一击的乡勇,有资格与清廷谈条件。
最后,书信亮出核心诉求,语气恳切却坚定:“阳深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同盟愿仰慕王化,归顺朝廷,为朝廷镇守北地藩篱,抵御外寇与流寇,为朝廷分忧。恳请朝廷体恤北地百姓疾苦,赐予同盟合法名分,划定宋家庄及周边三县为同盟自治之地,同盟愿按年向朝廷缴纳适量赋税,绝不滋扰邻境,绝不违抗朝廷合理调度。若朝廷应允,同盟必以死效命,守护北地安宁,不负朝廷恩德。”
“合法名分”是为了让同盟摆脱“反贼”的标签,名正言顺地生存;“自治之地”是核心底线,确保同盟能自主发展,不受清廷过多干涉;“缴纳赋税”则是示好的姿态,让清廷看到同盟的诚意,也为和平共存铺路。宋阳与周文反复推敲每一个字眼,确保既表达了归附的意愿,又守住了同盟的核心利益,没有一丝卑微乞降的意味。
书信写好后,周文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装入一个特制的木盒中,木盒外层包裹着厚厚的锦缎,既显郑重,也能保护书信不受损坏。除了书信,宋阳还为周文准备了两份“见面礼”:一份是重金,五十根足赤金条,用锦盒装好,用于打点官府上下,打通关节;另一份是同盟特产,十瓶提纯后的宋氏金疮药、五柄用“宋家钢”打造的精致短刀、两匹同盟工坊织出的上等棉布。
这些特产,远比单纯的金银更有深意——宋氏金疮药在军中口碑极佳,是稀缺的疗伤好物;宋家钢质地坚韧,远超普通钢材,能体现同盟的工艺实力;上等棉布则是民生刚需,实用性强。送这些礼物,既能展现同盟的诚意与财力,也能暗中让清廷见识到同盟的发展潜力,让对方意识到,招抚同盟远比剿灭同盟更有利。
出发前,宋阳再次单独召见周文,面色凝重地交代双重任务:“递交书信是明面上的任务,你要谨慎应对顺天府知府,摸清他的态度,看清廷到底是真心招抚,还是权宜之计。更重要的是暗中任务——你要想办法接触清廷中的汉官势力,尤其是那些主张‘以汉治汉’、注重地方稳定的官员,比如洪承畴大人麾下的幕僚,或是顺天府内有话语权的汉官。”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宋”字的玉佩,递给周文:“拿着这个,若遇到可靠的汉官,可出示此玉佩,表明你的身份。用重金和特产开路,不用急于求成,先探听他们的立场,了解清廷内部的派系分歧,看看他们是否愿意为我们说话。记住,言多必失,凡事留三分余地,绝不能透露我们的核心机密,尤其是空间的存在和同盟的真实兵力。”
周文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中,郑重点头:“总指挥放心,我明白轻重,定能完成双重任务,绝不泄露同盟机密。”
“还有,安全第一。”宋阳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若清廷态度强硬,或是有人故意刁难,不要硬抗,先保全自身,及时回来,我们再另想办法。谈判之路本就艰难,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不必急于一时。”
“是,我记住了。”周文躬身应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宋阳的叮嘱,既有对任务的重视,更有对他个人的关心,这份信任,让他更加坚定了完成任务的决心。
当天午后,周文乔装成一名前往顺天府经商的乡绅,身着锦缎长袍,头戴方巾,带着两名乔装成仆人的精锐“猎犬”队员,背着装满书信、重金与特产的行囊,悄悄离开了宋家庄。他没有走官道,而是先沿着秘密商路绕行,避开可能存在的清军关卡与探子,直到走出同盟的势力范围,才换上官道,朝着顺天府的方向缓缓前行。
宋阳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周文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心中既有担忧,也有期待。周文的北上,是同盟走向和平谈判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走得稳不稳,直接关系到同盟能否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能否实现母亲与战友“安稳活下去”的遗愿。
此时的宋家庄,重建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田野里,庄民们忙着开垦荒地,播种冬小麦;工坊里,工匠们忙着打造农具,修复水渠;学堂里,孩子们的朗朗书声,穿透了晨雾与炊烟,格外清晰。这些忙碌的身影,这些充满生机的景象,都是周文北上谈判的意义所在,也是宋阳坚守和平之路的底气。
顺天府的方向,云雾缭绕,前路未知。清廷的态度、官场的博弈、汉官的立场,都充满了变数。但宋阳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必须坚持下去——为了母亲的遗愿,为了战友的牺牲,为了一万五千名期盼和平的庄民,也为了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守护好那缕刚刚萌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