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接。”余遂宁转身。
“丹姐?”他关掉水龙头,水流声骤停。
“嗯。”
“告诉她……”他拿起刀冲洗,“我明天想去工作室。”他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个很浅、却很清晰的弧度,“新歌编曲不能停……第三期《歌手》,也得准备了。”
铃声固执地响着。余遂宁看着他走向客厅的背影,忽然觉得他绷紧的肩膀,似乎松动了微不可察的一线。
她拿起手机,徐丹宁的名字在跳动。接通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厨房——汪苏泷正弯腰,把冰箱里剩下的甜品盒仔细摆好。灯光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沉默而清晰的影子。
“喂,徐姐……嗯,他没事……对,他说明天去工作室。”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打翻的声响和徐丹宁急促的询问。余遂宁看着汪苏泷捡起掉落的叉子,忽然觉得,那些未读消息沉甸甸的重量,仿佛真的轻了一丝。
挂断电话,余遂宁看到汪苏泷已经坐回沙发,手里换了把新叉子,正机械地戳着果盘里剩下的芒果块。叉尖与玻璃盘碰撞,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
“丹姐说什么?”他没抬头。
“工作室会安排好。”她走近,“还让我……看着你。”
金属叉子猛地划过盘底,发出尖锐的噪音。汪苏泷的手停在半空,一滴果汁顺着叉尖滴落,在木纹上晕开一小块深痕。
“看着什么?”他轻笑,带着自嘲,“怕我跑了?”
余遂宁拿起另一把叉子。“怕你太勉强。”
汪苏泷站起身,走向冰箱。冷气扑面。“不会。”他的声音混在冰箱低沉的嗡鸣里,“我很好。”冰箱灯光照亮他的侧脸,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他拿出一瓶冰可乐,瓶身折射着扭曲的光。
“明天早上九点,行吗?”他突然问。
余遂宁放下叉子,金属轻响。“会不会太早?”
他拧开瓶盖,喉结滚动。“不早。”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浪费太多时间了。”
窗外树影在夜风中摇晃,在地上投下不安的碎影。余遂宁想说什么,汪苏泷已转身走向楼梯。
“我先上去。”脚步声踏在台阶上,沉稳有力,“你也早点休息。”
余遂宁站在空旷的厨房中央,听着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客厅茶几上,氧化变暗的芒果块静静躺在果盘里。手机屏幕又亮起,是徐丹宁发来的明日行程。
她没有立刻回复。目光投向二楼,主卧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在深色地板上划出清晰的分界。
她轻轻走上楼梯。在走廊尽头,主卧里传来钢琴声——不是旋律,只是几个零散、试探的音符,像有人在漆黑的深海里徒劳地摸索方向。
余遂宁停在门外,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琴声停了,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碎而焦虑的沙沙声。她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却在门口停住。
主卧门缝下的光线,忽然暗了一瞬。仿佛有人,无声地掠过了门后。
余遂宁屏息。最终,只是轻轻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那晚之后,汪苏泷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依旧会笑,会和制作人讨论编曲细节时神采飞扬,会在舞蹈室一遍遍练习直到汗水浸透衣衫,仿佛《歌手》那场风暴从未席卷过他的人生。
但余遂宁知道,有些东西沉在了更深的海底。
他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近乎苛刻地打磨自己;热搜页面弹出时,哪怕内容与他无关,他的肩背也会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深夜,她不止一次看到他独自坐在阳台的暗影里,望着远处流动的霓虹,背影孤独得像一座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礁石。
伤口并未愈合,只是被他用更厚的铠甲,更深地藏了起来。
余遂宁能做的,是在他转身投入工作的间隙,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是在他望着窗外失神时,轻轻放下一碟切得整齐的水果。
有些痛楚,旁人无法分担。
唯有陪伴,是寂静长夜里,唯一能点燃的微光。
翌日,两人吃过早饭便出发去工作室。因限行,选择了地铁。
清晨八点的地铁站,晨光斜穿玻璃顶棚,在站台投下细长光影。余遂宁跟在汪苏泷身后半步,看着他刷卡进站的背影——深灰色短袖,黑色棒球帽低低压在头上。
早高峰人多,她小声提醒,跟紧我。
汪苏泷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列车进站带起一阵风,吹动余遂宁的发梢。车门一开,人流如潮水般涌出,又迅速被填满。余遂宁刚迈步,感觉身后有人轻扯她的包带。
她下意识以为是扒手,猛地回拽,回头却对上了汪苏泷的眼睛。
他手指还勾着包带,指节微白,仿佛怕一松手就被冲散。见她回头,他怔了怔,随即松手,低声道:……人太多了。
余遂宁愣了一秒,随即明白——他是在遵循她的“跟紧”,怕走散。
没事,她放缓语气,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袖口,这样就不会丢了。
汪苏泷低头看了眼她捏住袖子的手指,睫毛微颤,没说话,也没抽回手。
两人被人群推着向前,余遂宁在前开路,汪苏泷跟在她身后半步,袖口仍被她攥着。
车厢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余遂宁让汪苏泷站在地铁门与座椅的夹角,自己侧身挡在他前面。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发顶。
这样行吗?她微侧头问。
汪苏泷了一声,声音低沉,像从胸腔发出。他的目光落在对面车窗上,玻璃映出两人紧挨的身影——她的马尾蹭着他肩膀,他的帽檐几乎抵着她的头顶。
列车启动,惯性让余遂宁踉跄一下。汪苏泷伸手揽住她,她的肩膀贴上他的胸膛。余遂宁下意识想躲开,却听他低声道:别动。
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余遂宁僵住,没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