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一桌菜色香味俱全：酱色油亮的大骨，金黄诱人的锅包肉，油润的炸蚕蛹，翠绿鲜亮的蚝油青菜。
“你……”汪苏泷声音依旧沙哑，“做这么多。”
“吃不完明天热热。”余遂宁拉开椅子。
他坐下，执筷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夹起一块锅包肉，咬了一口，糖醋汁沾在唇角。
“怎么样？”她问。
他点点头，又夹了一块，咬下，嘴角忽然牵起一丝极淡的、真实的弧度：“……糖醋汁，有点酸。”
余遂宁瞪他：“嫌酸别吃。”
他又咬了一口，眼里终于有了点微弱的光：“好吃。”
余遂宁盛了碗温热的粥推过去：“先喝点，润润。”
“明天……”汪苏泷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有什么安排？”
“丹宁姐说休息。”她答。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只夹了一筷子青菜，慢吞吞地嚼着。房间里只剩下碗筷偶尔的轻碰声。余遂宁偷偷看他，浓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
“泷哥。”她叫他。
“嗯？”他抬眼。
“你……”她犹豫了一下，“好点了吗？”
他顿了顿，嘴角习惯性地扯起：“嗯，好多了。”
余遂宁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微红的眼角。
汪苏泷身体一僵。
她的指尖温暖，触感清晰。
“骗人。”她说，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下。
汪苏泷沉默片刻，肩膀终于垮下一点：“……是还有点。”
余遂宁收回手，点点头：“那就难受着，别憋着。”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一声，短促而无奈：“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她挑眉。
“挺好。”他低头喝粥，声音含混，嘴角却微微翘起。
汪苏泷吃了两碗饭。收拾完碗筷，余遂宁经过冰箱才想起那几盒被遗忘的甜品。
“咳……泷哥，”她探身看向沙发，汪苏泷正对着电视出神，眼神空洞，“那个……我下午买了点甜点，忙忘了。”
汪苏泷像是被从很远的地方唤回，目光聚焦在她脸上：“嗯？”
“你这人真不地道，”他佯装不满，嘴角却微微勾起，眼里的空洞被灯光驱散些许，“喂饱了才想起甜点？”看着她把精致的盒子放在茶几上，他坐直身体，“买了什么？”
“芒果班戟，提拉米苏，还有你上次说想试试的芋泥奶冻卷。”她拆开包装，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汪苏泷戳了戳软糯的奶冻卷，指尖沾上紫色芋泥。“饱了，”他声音提高，带着点刻意的轻松，“但甜点是另一个胃。”他拿起遥控器调低电视音量。
余遂宁切下一块班戟递过去。他咬了一口，奶油沾在嘴角。她下意识抽了张纸巾，手停在半空——他忽然垂下眼，喉结动了动。
“太甜了。”他说。却又挖了一大勺提拉米苏塞进嘴里，咖啡粉的苦味中和着甜腻，他吃得很快，像是急于填满某个看不见的空洞。
“热杯牛奶？”她问。
他摇头，又挖了一勺。电视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接连不断。
汪苏泷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嘴角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业务挺忙。”
“那是，”余遂宁扬起下巴，把碎发别到耳后，“公司中流砥柱呢。”
汪苏泷挑眉，嘴角的奶油没擦：“中流砥柱？那余女士，能给小粉丝签个名吗？”
余遂宁抓起抱枕砸过去：“少贫！”
手机又震，屏幕亮起。汪苏泷的目光扫过锁屏预览——
徐丹宁：“遂宁，他出来…”
后面的话被折叠了。但汪苏泷看得清楚，这是连续第五条未读。从晚饭到洗碗再到收拾甜品，她的手机一直在断断续续震动，她却始终没看。
余遂宁扣好最后一个甜品盒盖，“咔嗒”一声轻响。
“手机一直在响。”汪苏泷状似随意地提醒，指尖蹭掉嘴角的奶油。
余遂宁回头瞥了一眼亮屏，动作顿住。她没有立刻去拿，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茶几，摆正叉子，叠好纸巾。
“不看看？”他问，目光落在她侧脸。
“工作群吧，晚点回。”她耸耸肩。
汪苏泷没说话，拿起遥控器调高了电视音量。夸张的综艺笑声瞬间充斥客厅。
余遂宁终于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汪苏泷看见她的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锁屏上堆积的通知触目惊心：
周茉 (17:05)：“阿宁，你们现在…”
徐丹宁 (17:43)：“他出来吃饭了吗？”
向泽骞 (18:04)：“遂宁，泷哥怎么样了？”
徐丹宁 (18:12)：“情况？”
徐丹宁 (18:45)：“遂宁，他状态…”
张琪 (19:02)：“需要我过去吗？”
…
徐丹宁 (19:30)：“遂宁，他出来…”
最新一条悬在顶端，后半句的担忧呼之欲出。她的指尖悬在解锁键上，迟迟未落。
汪苏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切点水果。”他走向厨房，背影挺直如常。
余遂宁迅速点开：“吃了两碗饭，甜品也吃了，现在切水果。”发送完，又补了一条：“没事，别担心。”
厨房响起水声和规律的切砧板声。余遂宁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灯光下，他正熟练地给芒果去皮、分块，草莓去蒂、对半切开，动作流畅。
“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好。”他头也没回，声音平静无波。
余遂宁看着他利落的背影，想起锁屏上那些未读的焦灼。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碎掉、垮掉、撑不住。可此刻站在这里的汪苏泷，背脊笔直，动作精准，仿佛那些阴影从未存在。她走过去，拈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
“甜吗？”
“嗯，特别甜。”
他笑了笑，把摆好的果盘递给她：“端出去吧。”
指尖相触的瞬间，余遂宁感觉到他手指冰凉的湿意。她抬头，他嘴角那抹轻松的笑还在，眼底却是一片她望不穿的深潭。
客厅手机再次震动，是电话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