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武馆的保安协议,在白猿吞下最后一口烤鸡后,即刻生效。
次日清晨,当顾休还陷在梦境边缘,试图与一条不肯上钩的鱼斗智斗勇时,一阵新型的“噪音”将他唤醒了。
那不是叫嚣,不是喧哗,而是一种堪比蚊子在耳边绕梁三日的、无声的嗡鸣。
武馆门口,又被围住了。
与昨日的混乱不同,今天来的是另一拨人。为首的是个山羊胡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身后跟着数十名形容枯槁、眼神执拗的落魄文人。他们不喊不闹,不推不搡,只是齐刷刷地在武馆门前跪下,一个个挺直了腰杆,摆出“静默示诚”的架势。
这是一种沉默的呐喊,一种道德上的绑架。那一道道或悲愤、或渴求、或视死如归的目光,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在说:“你看,我们都这么惨了,你还不出来见我们,你没有心!”
“头儿,这……这怎么办?”公共事务处,苏清蝉派来的护卫队长一脸为难地看着这群“非暴力不合作”的硬骨头,“公约禁止动武,咱们总不能把一群跪着的老先生给打一顿吧?”
苏清蝉隔着水晶榜的投影,看着这棘手的一幕,也蹙起了眉头。武斗好办,文斗难缠,这种“文赖”简直是无解。
院子里,顾休被这种“安静的吵闹”搅得心烦意乱,鱼也钓不成了,觉也睡不踏实了。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后院,对着那蹲在井边,正舒服地打着盹的白猿嘀咕了一句。
“门口又来了一群苍蝇,嗡嗡的,吵得人睡不着。”
白猿巨大的耳朵动了动,缓缓睁开金色的瞳孔。
指令……清晰,易懂。
下一刻,它那庞大的身影如一座移动的小山,出现在武馆门口。那股天人境的凶煞气息瞬间让所有“静默示诚”的文人身体一僵。
然而,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未发生。
白猿只是俯下身,伸出巨大的手掌,像在后山捡拾干柴一样,精准地拎起为首那山羊胡老者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过程出奇的轻柔,甚至带着一种与它体型极不相符的灵巧。它没有弄伤任何人,只是将这些平日里最重脸面的大儒、学者们,像一捆捆稻草般扛在了肩上。
“猿、猿兄!有话好说!斯文……斯文人动口不动手!”
“放我下来!老夫……老夫与你拼了!”
可惜,白猿一句也听不懂,也懒得听。它扛着这群咋咋呼呼的“柴火”,迈开大步,径直走向镇门。
在安乐镇的入口处,在无数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武者和镇民惊掉下巴的注视下,白猿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创作”。
它将第一个文人放下,让他保持着跪姿。然后将第二个拎起,小心翼翼地叠在第一个人背上。再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整个过程像极了小孩子玩堆积木,充满了专注与一丝不苟的童趣。很快,一座由数十个大活人组成的、结构稳定、造型别致的“人形金字塔”,便在镇门口拔地而起。
最顶上的,正是那领头的老儒。他被架在数丈高空,晨风吹得他胡须乱颤,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没有人受伤,但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被当众处刑了一遍。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惊喜与顿悟的狂呼,从不远处传来。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钱多多——那个传说中在粪坑里悟道的富家公子,此刻浑身清爽,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衣,正满脸狂热地冲了过来。他非但没有对这骇人的一幕感到恐惧,反而双眼爆发出堪比正午烈日的光芒。
他冲到那座“人形金字塔”前,像个最狂热的布道者,对着周围被吓傻的人群高声宣讲:
“你们看!你们看懂了吗?这是师尊在借护法神猿之手,点化我等凡夫俗子啊!”
“何为我执?何为偏见?将我等凡俗之躯层层堆叠,受他人之重,亦以己身为基,这不正意味着‘放下我执,融入大我’吗?下面的,是根基!上面的,是引领!我们每个人,都是这通天大道上不可或缺的一环!这是无上的大道啊!”
这番歪理邪说,在钱多多声情并茂的演绎下,竟然透出几分歪门邪道的感染力。
被叠在最顶上,吹着冷风,正感觉生无可恋的老儒,听到这番“解读”,浑身一震。他低头看着脚下层层叠叠的同伴,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重量,原本那股执拗与愤懑,竟真的在一瞬间松动了。
他喃喃自语:“放下我执……融入大我……原来……原来如此!”
钱多多见状,趁热打铁,振臂一呼:
“我宣布,从今日起,‘安乐躺平派’正式成立!奉懒人武馆顾长乐馆主为祖师!奉护法神猿为首席护法!我钱多多,愿为本派首席大弟子兼宣传使,致力于向全天下传播‘被打也是一种修行’的无上福音!有愿意一同修行的,速来报名!”
远处,镇武司的穆红袖默默收起了望远镜。她在报告中写道:“目标(白猿)展现出高度智能的、非致命性的群体控制手段。侮辱性极强,威慑效果显着,建议列为‘甲级维稳模板’,供镇武司防暴部队研究学习。”
另一处,蔺惊弦的营地里,他看着那座荒诞的金字塔,只觉得安乐镇的“疯癫指数”又突破了一个新的高度。此地藏污纳垢,人心败坏,邪魔外道之猖獗,简直令人发指!
而懒人武馆的院子里,顾休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绝对的、物理层面的清静。
可当他的神识感知到钱多多在镇外“开宗立派”,并把自己奉为祖师爷时,他只觉得,一个比肉体骚扰更恐怖、更麻烦的精神污染源,已经破土而出。
他的头,更疼了。
镇门口的“人形金字塔”和刚刚诞生的“躺平派”,迅速成为了安乐镇的全新奇景。各方势力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彻底打消了任何用常规手段试探武馆的念头。
牌桌已经摆好,想入局,只能按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