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回来了。
在经历了七彩毒泉冲天的恐怖一夜后,安乐镇的清晨,久违地恢复了往日的市井气。
镇民们骂骂咧咧地修补着被昨夜军威震裂的窗户,张屠户的叫卖声依旧洪亮,孩童们则兴奋地在街上追逐打闹,将昨夜的“七彩祥瑞”当成了最新鲜的谈资。
懒人武馆门口,包租婆刘翠花也重新支起了她的馄饨摊,锅里的高汤翻滚着浓郁的香气。
“顾长乐!这个月的房租什么时候交!别以为你徒弟现在是‘伙房武圣’,就能赖掉老娘的租子!”
熟悉的叫骂声穿过院墙,传到后院。
顾休躺在崭新的沉香木躺椅上,惬意地翻了个身,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催租声,非但不觉得烦,反而嘴角微微翘起。
这才对味儿嘛,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对于自己昨晚亲手导演的那出“巧合”,他感到十分满意。
镇中心的公共事务处,苏清蝉以委员会的名义,宣布“文斗”继续,并别出心裁地增设了一项“灾后重建贡献”积分。任何出钱出力帮助镇民修复房屋的势力,都能获得额外积分。
这一举动不仅赢得了镇民山呼海啸般的好感,也让那些精力过剩的江湖豪客们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纷纷撸起袖子当起了泥瓦匠,场面一派和谐。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仅仅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
一辆朴素低调的青布马车,缓缓停在了镇口。车夫恭敬地递上一份拜帖,与雷惊蛰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这份拜帖言辞谦卑到了尘埃里,字里行间满是忏悔与敬意。
落款是——“燕王幕府,商贾,俞狩”。
委员会临时议事厅内,苏清蝉和公孙辩见到了这位新的“俞狩”。
那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素雅的红裙,眼波流转,八面玲珑。她不像个使者,倒更像是个精明的酒馆老板娘。
“妾身闻人隽,代我家主君,为此前俞狩先生的鲁莽之举,向安乐镇,向委员会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她对公约的条款赞不绝口,仿佛那是世间最完美的法典。紧接着,她当场以燕王府的名义,向“灾后重建基金”捐献了一笔几乎能买下半个安乐镇的巨款。
她这滴水不漏的态度,让满腹经纶准备发难的公孙辩,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清蝉看着她那妩媚动人的笑脸,却感到一股比面对雷惊蛰十万大军时更深的寒意。
这位新来的“俞狩”——闻人隽,在获得参与“文斗”的资格后,立刻买下了镇上位置最好的一家倒闭酒楼,取名为“听风”,并高调宣布:开业三天,所有酒水半价!
一时间,酒楼宾客盈门,成了各路江湖人士最新的聚集地。
然后,风波便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始了。
“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偷了老娘的方子!”
仅仅半天,刘翠花的馄饨摊生意便一落千丈。她愤怒地发现,镇上居然一夜之间冒出了三四家打着“正宗刘氏馄饨”招牌的小摊。
那些小摊卖的馄饨,无论是皮的韧劲,馅的鲜香,还是汤底的浓郁,都和她的一模一样!可价格,却只有她的一半!
“你们!你们这是剽窃!是强盗!”刘翠花气得浑身发抖,冲到一家假冒小摊前理论。
摊主是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他非但不怕,反而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
“大婶,话可不能乱说。这菜谱,是我们家祖传的,白纸黑字写着呢。不信你尝尝,我这汤里可比你多放了一钱虾皮提鲜,味道还好些呢!”
刘翠花气急,扬手就要去掀摊子,却被闻讯赶来的委员会护卫拦住了。
“刘大婶,冷静!公约规定,镇内禁止动武!”
眼看自己赖以为生的手艺被人偷走,还反过来被羞辱,自己却连动手的权利都没有,刘翠花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类似的事情,正在安乐镇的各个角落上演。
张屠户传承了三代的独门卤肉方子泄露了,王木匠引以为傲的榫卯结构被人模仿了,李大娘的刺绣花样也被学了去……镇民之间开始互相猜忌,曾经鸡犬相闻的和谐邻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顾长乐!你这个缩头乌龟!死懒鬼!老娘的摊子都快被人拆了,你还在睡!你睡死过去算了!”
刘翠花的哭骂声,终于传到了懒人武馆的门口。
躺椅上的顾休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终于意识到,新的敌人换路数了。
这帮孙子不玩刀枪,开始玩“脑子”了。而这种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的“噪音”,比雷惊蛰那十万大军的马蹄声,还要烦人!
石敢当看着师父紧锁的眉头,低声问道,神情肃穆:“师父,这些凡俗的商业争斗,莫非也是一种‘文斗’的考验?其中是否也蕴含着武道至理?”
“考验你个头!”顾休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就是有贼进村了!”
与此同时,万商钱庄的密室里,苏清蝉的情报网络也终于有了结果。
“大掌柜,查到了。所有秘方泄露的源头,都指向了新开张的‘听风酒楼’。那些小摊贩,都是收了酒楼的钱,才出来摆摊的。”
苏清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立刻意识到,那个自称“俞狩”的女人,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傍晚时分,顾休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慢悠悠地晃到前院,找到正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发愁的苏清蝉。
他指了指外面依旧嘈杂的街道,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太吵了。你们那个破‘公约’,该打补丁了。”
苏清蝉精神一振,连忙恭敬地问道:“请先生指点。”
“得加一条,”顾休打了个哈欠,“不许偷东西。不管是口袋里的钱,还是……脑子里的东西。”
苏清蝉先是一愣,随即立刻领会了这句大白话背后蕴含的深意。
她看着顾休那副懒散的样子,眼神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她站起身,对着顾休的背影,深深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先生放心,清蝉明白了。”
一场针对无形资产和信息战的规则升级,即将在安乐镇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