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俞狩在自己的客栈房间内来回踱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那是极致愤怒与羞辱交织的产物。
他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一盆平平无奇的洗脚水,一罐随处可见的炒黄豆。两件凡俗到不能再凡俗的俗事,却如两柄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刀斩断了他的“兽狂散”,一刀切碎了他的次声波。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精密计算。
“这绝不是巧合!是警告!是羞辱!”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眼中满是狰狞。作为燕王麾下最顶尖的驯兽专家,他从未受过此等“戏弄”。那个懒散的馆主,分明是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像逗弄一只猴子般逗弄他!
一股狂暴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他走到墙角,打开一个内部衬着厚厚铅皮的特制行李箱,从中取出了那个封着三层火漆的黑色小玉瓶。
俞狩痴迷而怨毒地凝视着手中的玉瓶,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瓶中装的,正是“腐龙涎”。
那不是一种追求瞬间毙命的刺杀之毒,而是一种从根源上污染生命力的灭绝之物。它见水即溶,无色无味,一旦扩散,中毒的生灵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在一种缓慢的、由内而外的腐败中,气运衰败,百病缠身,最终在一场席卷全城的大瘟疫里痛苦地化为脓水。
这是灭绝生机之毒,而非匹夫之毒。
他本不欲动用此物,此毒太过阴损,一旦暴露,会给燕王招来天大的麻烦。但现在,他已经被那个神秘的“同行”逼到了绝境。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场大的!”他低语道,“我要让整个安乐镇,都为你愚蠢的挑衅陪葬!”
当天下午,俞狩换上了一身落魄书生的打扮,惨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忧郁,在安乐镇的街道上闲逛起来。
他无视了那些巡逻的武者,也无视了那些充满探寻的目光,他的眼神只在镇上的水井、穿城而过的小溪、各大餐馆的后厨、以及售卖米粮的店铺等地停留。
他在评估,评估一个能让“腐龙涎”最高效扩散的投放点。
当他晃到镇中心那口最大的公用老井旁时,他的脚步停下了。
“哎哟,刘大妈,你听我说,这井水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有股土腥味儿!”包租婆刘翠花正叉着腰,对着邻居大声抱怨。
“可不是嘛!我家小宝喝了都闹肚子了!”
几个孩童在井边不知疲倦地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
俞狩看着这幅充满烟火气的鲜活画面,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微笑。
目标,选定了。
这口滋养了全镇数百户人家的生命之源,将会成为散播死亡与腐败的温床。
万商钱庄的望楼上,苏清蝉的眼线将俞狩这番“舍本逐末”的奇怪举动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来。
苏清蝉听完,柳眉紧蹙。“一个顶尖的驯兽师,不去研究那头脾气暴躁的巨猿,反而像个工部官员一样,在研究镇子的下水道和水井?这里面有大问题!”
她立刻对身边的管家下令:“传我命令,将俞狩的威胁等级调至最高,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与水源的任何接触!”
懒人武馆的后院,欧冶钧正蹲在一堆废铜烂铁前写写画画,试图从声学角度,用数学公式复原顾休“摔豆子”时产生的“消音力场”。
“不对,不对,频率对不上……”他抓着头发,喃喃自语,“难道说,馆主不是声学大宗师,而是个隐世的阵法大家?那些豆子滚动组成的,其实是一个瞬间成型的消音阵法?”
对街的茶摊,蔺惊弦与陆清风的“监视哨”也还在继续。
陆清风看着俞狩那副满腹心事、忧国忧民的模样,不由得赞叹道:“师兄你看,此人虽为燕王效力,但眉宇间藏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气。他定是一位心怀苍生的诗人,见安乐镇繁华之下暗藏苦难,故而四处行走,体察民情,为这苍生而悲悯!”
蔺惊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俞狩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阴狠,他觉得师弟的脑子可能真的需要找个大夫治一治了。
懒人武馆深处,那张吱呀作响的躺椅上,顾休正在打盹。
就在客栈里的俞狩悄悄拔开“腐龙涎”的瓶塞,检查毒液状态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尽污秽与死寂的气息,顺着风飘入了武馆。
睡梦中的顾休眉头猛地一皱。
这味道……就像是积攒了百年的尸水,又混合了最恶毒的怨念,让他浑身不舒服。
他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哪来的死老鼠味儿……”
他知道,那只烦人的苍蝇,这是要变成一条毒蝎子了。
夜,渐深。
子时,丑时……
俞狩在房间里静坐,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巅峰。他选定了全镇人睡得最沉的丑时三刻动手。
地图上,镇中心的水井被他用朱砂重重地圈了出来。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天亮之后,这座繁华的小镇变成一座哀嚎遍野的瘟疫之城。
安乐镇的生命倒计时,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