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墙壁的巨大豁口旁,万商钱庄的护卫队与那头化为老翁形态的白猿形成了致命的对峙。
森然的剑气与冰冷的杀意交织,空气仿佛凝固成铁块。苏清蝉的护卫们个个如临大敌,手按剑柄,额角渗出冷汗。他们面对的,可是一拳就能轰塌院墙的天人境存在。
白猿老翁显然没什么耐心,它壮硕的身躯微微前倾,喉咙里发出雷鸣般的低吼,眼中的血丝再次浓郁起来。它能感觉到,这些“虫子”身上,带着一股让它厌恶的、属于那个吹笛之人的气息。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懒人武馆那扇饱经风霜的大门,“吱呀”一声,慢悠悠地开了。
顾休睡眼惺忪地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脚下趿拉着一双旧布鞋,仿佛完全没看见门口剑拔弩张的森然景象。
他对峙的双方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院墙一处角落,将满满一盆洗脚水“哗啦”一声尽数泼了出去。
水花溅起尘土,他皱着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给谁听:“这天干物燥的,灰尘也忒大了,泼点水去去尘。”
客栈二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俞狩嘴角勾起一丝轻蔑。一个在天人境强者面前泼洗脚水的凡人,不是蠢,就是纯粹在作死。他甚至懒得去理会这个小插曲。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顾休的洗脚水里,泡着几株他从后山随手采来,专门用来缓解疲劳的廉价草药——静神草。此刻,热水蒸腾,那股带着独特草木清香的水汽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这股味道,清新,宁神,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它与俞狩之前释放的“兽狂散”那股刺激狂躁的无形气味,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阳,恰好形成了完美的化学中和。
“吼?”
正准备扑杀上前的白猿,咆哮声猛地一滞。
它硕大的鼻子用力地嗅了嗅,那股让它抓狂的烦躁感,竟被这熟悉的、令它舒适放松的气味冲淡了大半。它眼中的血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
这老翁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群讨厌的“虫子”身上,突然有了隔壁那个“好邻居”的味道?
客栈之内,俞狩脸色剧变!
他通过秘法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兽狂散”药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散,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怎么可能!”
他心头一凛,立刻将那根黑色的次声波骨笛凑到唇边,加大了吹奏的力度。无形的音波再次如潮水般涌向白猿,试图重新点燃它的怒火。
院门口,顾休泼完了水,正准备转身回屋。他似乎没睡醒,脚下发飘,恰好踩在了一块之前被白猿砸出的、棱角分明的碎石上。
“哎哟!”
他一个趔趄,身子一歪,手上端着的一件物事顺势脱手。那是一个装满了炒黄豆的陶罐,是他准备拿回屋里当零嘴的。
“哐当!”
陶罐应声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成百上千颗饱满的炒黄豆,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疯狂弹跳、滚动、碰撞,形成了一片毫无规律、频率杂乱的噪音场。这片噪音完美地干扰并掩盖了俞狩那稳定频率的次声波。
白猿脑中最后一丝被笛音勾起的烦躁感,也在这片豆子奏鸣曲中消弭于无形。
“噗——”
客栈内,俞狩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逆血。骨笛失效,秘术被破,他的心神受到了反噬。
他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正为了一罐豆子而捶胸顿足的武馆馆主。自己的双重秘术,竟被一个凡人一连串“愚蠢的意外”给干脆利落地破解了!
耻辱!这是天大的耻辱!
这一刻,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这懒人武馆里,是不是藏着某个扮猪吃虎的同行,在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戏耍自己!
万商钱庄的望楼上,苏清蝉将顾休所有的“巧合”尽收眼底,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波澜不惊,但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高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护卫统领低声下令:“解除戒备,告诉他们是误会。另外,派人,给我盯死斜对面的那个俞狩,我要他沐浴更衣的所有细节!”
后院,欧冶钧也看傻了。他看看地上破碎的陶罐和满地乱滚的黄豆,又看看奇迹般安静下来、甚至开始好奇地用脚丫子去拨弄豆子的白猿。
这位铸剑大师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个箭步冲到顾休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顾馆主!这是什么原理?是声波共振抵消吗?还是某种我不知道的炼金术催化反应?你那盆水和这堆豆子,究竟是什么配方?!”
顾休正心疼自己的零食,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原理就是你该把地上的豆子给我一颗不落地扫干净!不然这个月的工钱全扣光!”
说完,他背着手,叹着气,一副损失惨重的模样,慢悠悠地回屋继续他的回笼觉去了。
片刻之后,安乐镇各方势力的情报库里,都不约而同地多了一条离奇到让人想撕掉重写的记录:懒人武馆馆主顾长乐,身份凡人,今日通过“泼洗脚水”和“摔炒黄豆”,成功平息了一场由天人境强者引发的暴动。
这个结论,让天下所有自诩精明的情报分析师,都陷入了长久的集体沉默。
客栈房间内,俞狩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缓缓走到墙边,从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个被三层火漆死死封住的黑玉小瓶。
他摩挲着冰冷的瓶身,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既然小手段不管用,那就让你尝尝,连龙兽都能毒杀的‘腐龙涎’……”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小的安乐镇,究竟能藏得住几条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