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水源的短暂喜悦,被东南方地平线上那缕不祥的尘烟彻底击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所有人如同被鞭子抽打般行动起来。
“放弃卡车!只带武器、弹药、最低限度的水和那点燃料!”林晓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知道,在平坦的沙漠里,他们这几辆破车绝无可能跑过专业的德军沙漠巡逻队。
格雷厄姆少校没有异议,迅速指挥LRdG的士兵在关键车辆上设置诡雷。众人抓起各自的行囊,将刚刚接满的水壶死死搂在怀里,如同抱着救命稻草,然后一头扎进了那片嶙峋的风蚀岩区,向着更加复杂、利于隐蔽的深处亡命奔逃。
身后,德军的车辆引擎声和偶尔响起的、试探性的枪声越来越近。幸运的是,暮色正在迅速降临,沙漠的昼夜温差开始显现,一丝凉意混杂着恐惧,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他们不敢停留,借着最后的天光和在欧洲、缅甸锻炼出的潜行技巧,在迷宫般的岩石和沙丘间穿梭。张三如同真正的幽灵,时而出现在队伍前方探路,时而在侧翼清除可能留下的痕迹。他的存在,是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能在黑暗中不至于迷失方向的保障之一。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部如同风箱般撕裂疼痛,身后的追兵声音似乎被复杂的地形和浓重的夜色阻隔,变得模糊起来。他们终于找到一个被巨大沙丘环抱、底部有几块崩落巨岩形成的天然隐蔽所。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量。干渴再次如同恶鬼般攫住了喉咙,刚刚补充的那点水分,在亡命奔逃中早已消耗殆尽。有人忍不住拧开水壶,想要再喝一口,却被林晓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省着点……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格雷厄姆清点人数,幸运的是,在刚才的混乱撤退中没有人掉队。但士气已经低落到了谷底。缺水、疲惫、对未知的恐惧,以及身后如同跗骨之蛆的德军,让绝望的情绪在黑暗中无声蔓延。
雷诺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望着头顶那片撒哈拉璀璨得近乎残忍的星空,喃喃道:“老子打过那么多仗……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窝囊过。”
就连一向乐观的“老鼠”,也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在隐蔽所外围最高点警戒的张三,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来到林晓身边。
“有人。”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内容却让林晓瞬间绷紧了神经。
“德军?”
“不是。一个人,牵着一头骆驼,从西北方向来,速度很慢。不像士兵。”张三汇报着他观察到的情况。
一个人?骆驼?在这片死亡地带的深夜?
林晓和格雷厄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两人小心翼翼地爬到岩石边缘,借着星光向张三指示的方向望去。
果然,在远处沙丘的轮廓线上,一个披着深色斗篷、佝偻着身形的身影,正牵着一头单峰骆驼,不紧不慢地向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走来。那身影在无垠的沙海和星空背景下,显得异常孤独而诡异。
是敌?是友?还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准备战斗。”林晓低声道,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屏住呼吸。
那身影似乎对他们的存在毫无察觉,又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径直走向隐蔽所入口附近的一小片相对平坦的沙地,然后停了下来。他拍了拍骆驼,骆驼顺从地跪卧下来。接着,那人竟然直接坐在了沙地上,从骆驼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铜壶和一个像是碗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开始煮茶?
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料气味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这超乎常理的举动,让所有潜伏在黑暗中的人都懵了。
就在这时,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突然用一种苍老而沙哑、却带着奇异韵律的阿拉伯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远道而来的,被沙与火追逐的客人们……既然到了老人的家门口,何不出来,喝一杯粗茶,驱散夜寒与恐惧?”
他竟然知道他们在这里!而且知道他们正在被追击!
林晓心中巨震。他看了一眼格雷厄姆,格雷厄姆眼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是陷阱吗?可如果对方是德军的人,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犹豫了片刻,林晓深吸一口气,示意其他人保持警戒,自己则缓缓从岩石后站了起来,走向那个神秘人。雷诺不放心,紧跟在他身后。
走近了,借着那人点燃的一小簇微弱篝火的光芒,林晓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贝都因老人,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皮肤如同风干的核桃,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清澈与深邃。
老人抬起头,看了林晓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递过来一个盛着滚烫、浓稠、散发着强烈薄荷和糖浆味道的茶的陶杯。
“喝吧,东方的战士。”老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你的旅程,比你想象的更加漫长。”
林晓接过茶杯,没有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老人笑了笑,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像是沙漠中干裂的土地。“沙漠的子民,一个偶尔能听到风与沙低语的老人。你们可以叫我……纳比勒(先知)。”
先知?林晓和雷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有些荒谬,但眼前的情形却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你知道我们在被谁追赶?”林晓试探着问。
“追逐你们的,是穿着铁皮靴子的‘蝗虫’。”纳比勒慢悠悠地喝着自己杯中的茶,“但他们暂时迷失了方向,被‘沙之精灵’引入了歧途。你们……暂时安全了。”
他的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雷诺忍不住问道,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枪柄上。
纳比勒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晓,这一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好奇、怜悯,甚至……一丝敬畏?
“我不是在帮你们,我是在遵循‘低语’的指引。”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晓,“你,身上缠绕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线’,你的命运与这片沙漠,与更遥远的东方,与一场尚未到来的、席卷世界的风暴紧密相连。”
林晓的心脏猛地一跳!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线”?难道……他指的是系统的存在?还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纳比勒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语气变得缥缈而预言般:“我听到了风的低语……它告诉我,你们将穿越这片死亡之海,抵达流淌着蜜与奶的河岸。但那里并非终点……东方,在东方,等待着你们的,不是荣耀的桂冠,而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抉择。”
他浑浊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林晓,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你将在两条河流交汇之地,面临忠诚的试炼。你手中的‘钥匙’,将开启一扇门,门后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彻底的毁灭。而你的选择,将决定无数灵魂的归宿。”
预言般的话语,在寂静的沙漠夜空中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准确性和不确定性。两条河流交汇之地?钥匙?希望与毁灭?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雷诺急切地追问。
但纳比勒只是摇了摇头,重新专注于他杯中的茶,仿佛刚才说出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命运的轨迹,如同流沙,清晰可见却又变幻莫测。我说出的,只是风告诉我的碎片。更多的,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去……经历。”
他将杯中最后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拍了拍骆驼。“天快亮了,远方的客人们。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找到的‘生命之源’,也可能成为指引‘蝗虫’的灯塔。”
说完,他牵着骆驼,如同来时一样,不紧不慢地向着沙漠深处走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林晓、雷诺和所有听到这番“预言”的队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疑惑与……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个自称“先知”的纳比勒,究竟是谁?他的预言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窥见了某种天机?他提到的“钥匙”和“两条河流交汇之地”又指向何处?
撒哈拉沙漠,不仅用严酷的自然环境给了他们下马威,更用一个神秘老人的出现,在他们东方的征途上,投下了一道巨大而诡异的阴影。第一次预言,已然响起,而它的应验,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