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婆挎着针线篮进院时，脚还没踏稳，眼睛就先往阁楼的方向瞟。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老槐树落了几片叶子，飘在地上打了个旋。
她放下篮子，故意提高声音喊：“惜儿！娘买针线回来了，你衣裳还没补呢！”
阁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阎婆惜低着头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一看就是刚哭过。
阎婆心里“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拽着阎婆惜的胳膊就往屋里拉，声音压得极低：“你跟娘说，张文远是不是出事了？昨儿个还说要来，今儿个人影都没见着，宋押司那车早上推出去是空的，你老实说！”
阎婆惜被她拽得胳膊生疼，又想起阁楼里的血和张文远的尸体，身子一软就想往下瘫，嘴里直哆嗦：“娘……我、我不能说……”
“有啥不能说的！”阎婆急了，伸手就想去掀阎婆惜的袖子，“是不是宋押司对他做啥了？我就说那姓宋的看着温吞，心里头黑着呢！”
“大娘这话，是在说我坏话？”
冷不丁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阎婆的手僵在半空，猛地回头。
宋江端着个茶碗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把玩着那把佩刀——刀鞘是黑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的血迹早就擦干净了，可阎婆一看见这刀，就想起早上宋江推着车出去的样子，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她赶紧松开阎婆惜的胳膊，脸上挤出笑来，搓着手凑上前：“哎呀，宋押司您在啊？我就是跟惜儿唠两句家常，没说您坏话，您可别多心。”
宋江走到桌边坐下，把茶碗往桌上一顿，“砰”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阎婆惜吓得往阎婆身后躲了躲，阎婆也不敢再往前凑，站在原地陪着笑。
“家常？”宋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神却没离开阎婆，“大娘的家常，是想问张文远的下落？”
阎婆心里一紧，又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随口问问。您昨儿个说他家里有急事，可今儿都晌午了，他还没露面，我就是怕他欠了赌债，到时候债主找上门，连累了您……”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想探口风，又想把自己摘干净，让人难以分辨其中真实的成分到底有多少。
宋江放下茶碗，手指在刀鞘上轻轻敲着，节奏缓慢，却像敲在阎婆的心上。
“连累我？”他嗤笑一声，抬眼看向阎婆，眼神里的冷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张文远欠了赌坊五十两银子，债主昨天堵到他家门口，他连夜收拾东西躲去邻县了——这事，你不知道？”
阎婆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张文远欠了这么多赌债，可这话从宋江嘴里说出来，她哪敢质疑，只能连连点头：“不知道不知道！这张文远，真是不长进，欠了这么多钱还敢往外跑，真是该！”
“该？”宋江挑了挑眉，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啪”地拍在桌上，“这钱，给惜儿买块新布做衣裳。往后啊，少打听东家长西短，尤其是张文远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阎婆母女，语气加重了几分：“记住了——张文远从没来过我这儿，你娘俩也从没见过他。要是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阎婆惜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把银子抓在手里，紧紧攥着，生怕宋江反悔：“知道知道！我们就说从没见过张文远，跟他不熟！”
阎婆也跟着点头，脸上的笑更谄媚了：“您放心，宋押司，我们娘俩嘴严得很，绝不会乱说话！”
宋江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们，心中暗自冷笑。
这对母女，简直就是见钱眼开的典型代表，而且胆小如鼠，毫无骨气可言。只要用银子和些许威胁将她们束缚住，短期内应该不会给宋江带来什么麻烦。
可他也没完全放松——阎婆这老虔婆，向来爱贪小便宜，又爱打听，保不齐心里还藏着别的心思。
他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大娘要是觉得这二两银子不够，或者想跟人嚼舌根，也成。”
阎婆的笑容僵住了，刚想说“不敢”，就听宋江继续道：“就是不知道赌坊的人要是知道张文远跟你们有来往，会不会找上门来要债。毕竟，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剁人的手，可不会手软。”
这话一出，阎婆的脸瞬间白了，连连摆手：“不敢！我们绝对不敢！宋押司，您放心，我们娘俩绝不多嘴，绝不多嘴！”
宋江看着她吓破胆的样子，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行了，惜儿去把针线拿进去，大娘也歇着吧。下午我还要去县衙上值，别让人来打扰。”
阎婆惜赶紧应了声，抓着银子和针线篮就往阁楼跑，阎婆也不敢多待，陪着笑退了出去，走到院门口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宋江，眼里藏着几分犹豫和害怕。
宋江坐在桌边，看着阎婆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手指依旧在刀鞘上敲着。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阎婆心里肯定还存着疑虑，只要张文远一直不露面，她迟早会起疑。
但眼下，先稳住她们娘俩再说。
县衙那边，张文远没来上值，肯定会有人问起，他还得想个更稳妥的理由，把这事彻底压下去。
他端起茶碗，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茶是凉的，可他心里的火气，却还没完全下去。
穿越到这水浒世界，第一天就杀了人，还得跟这些人精周旋，往后的路，怕是只会更难走。
但他没的选。
要么按原主的老路走，最后落个招安惨死的下场；要么就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乱世里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他站起身，走到院角，看着那辆刚推回来的小推车，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张文远的事，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该想想怎么应对县衙的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