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的冬日,在沈屿刻意营造的宁静中,缓慢而安稳地流淌着。窗外的世界,时而银装素裹,时而寒风凛冽,而他的一方小天地,却始终温暖如春。
游戏里的枪声、孤儿院孩子们的欢笑、与老韩偶尔的小聚,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几乎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喧嚣,沉浸在这种简单而充实的“猫冬”节奏里,享受着暴风雨后难得的平静。
然而,正如平静的湖面下也可能暗藏漩涡,这份刻意维持的安宁,终究还是被一个不期而至的“访客”,悄然打破了。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难得地穿透了冬日的云层,洒下些许暖意。沈屿正在孤儿院的院子里,陪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堆雪人。
陈妈妈在一旁织着毛衣,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就在这时,铁门被轻轻敲响了。
陈妈妈放下毛线活,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中年妇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质地精良的驼色羊绒大衣,颈间系着一条色泽温润的珍珠项链,手上戴着翡翠戒指,妆容得体,气质雍容,一看便是家境优渥的富家太太。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手里提着几个看起来颇为高档的礼品袋。
“您好,请问这里是阳光孤儿院吗?”妇人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
“是的,您是?”陈妈妈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陌生的贵客。
“哦,我姓李,李婉怡。”妇人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听朋友说起咱们孤儿院,孩子们很可爱,老师们也很辛苦,今天正好路过,就想来看看,给孩子们带点小礼物,表达一下心意。”
她说着,示意身后的司机将礼品袋递过来,里面装的是崭新的儿童羽绒服、文具和进口零食。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太破费了!快请进!请进!”陈妈妈连忙将人让了进来,一边道谢一边招呼着。
沈屿原本正低头帮一个孩子拍实雪人的身子,听到动静,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他的目光与那位李婉怡女士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李婉怡看到他,眼神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沈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的关注。
那眼神,不像是陌生人初次见面的好奇,倒像是……带着某种确认和探究的意味。
沈屿心中微微一动,但并未表露出来。他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只是个普通的义工。
李婉怡则在陈妈妈的陪同下,开始参观孤儿院,亲切地和孩子们打招呼,分发礼物。
她的举止优雅,言谈得体,对孩子们也显得很有耐心,很快就赢得了陈妈妈和孩子们的好感。
然而,在整个过程中,沈屿能感觉到,李婉怡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不经意地扫过自己所在的方向。
当他抬头时,她又会立刻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这种细微的、刻意的回避,反而更显得可疑。
一个生活优渥、与孤儿院素无瓜葛的富太太,为何会突然“路过”并前来“献爱心”?又为何会对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义工”投以如此特别的关注?
沈屿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疑虑。他经历过太多“意外”,早已养成了对异常情况的本能警惕。
但他没有声张,也没有上前搭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李婉怡在院里待了大约一个小时,期间与陈妈妈相谈甚欢,还留下了联系方式,表示以后会常来看望孩子们。
临走时,她又特意看了一眼正在陪孩子们玩耍的沈屿,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对陈妈妈笑了笑,便上车离开了。
“这位李太太人真不错,又大方又和气!”送走客人后,陈妈妈感慨地对沈屿说,“她说她家就住在城东那边,老公是做生意的,儿女都出国留学了,平时挺清闲的,以后可以多来帮帮忙。”
沈屿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留了个心眼。
果然,没过几天,李婉怡又来了。这次她带了些水果和糕点,说是给老师们尝尝。
她依旧热情地和陈妈妈聊天,关心院里的情况,也依旧会“不经意”地看向沈屿,目光中的探究意味似乎更浓了些。
沈屿依旧选择回避,大多时间待在活动室或者后院,避免与她直接接触。
此后,李婉怡似乎成了孤儿院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每次都会带些礼物,有时是给孩子们的,有时是给院里的。
她与陈妈妈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络,甚至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
但她对沈屿的那种“特殊关注”,始终没有改变,甚至有一次,沈屿在厨房帮忙时,感觉到她站在门口看了他很久。
这种反常的举动,让沈屿无法再置之不理。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尤其是涉及到孤儿院这个他视为净土的地方。他必须弄清楚,这个李婉怡,到底意欲何为。
他没有动用自己那些可能引起不必要关注的关系,而是想到了一个人——老张。
老张是他早年钓鱼认识的一个老钓友,退休前在本地派出所工作,虽然职位不高,但人头熟,消息灵通,为人也靠谱。
沈屿找了个机会,约老张出来钓鱼。在河边,他看似随意地提起了这件事。
“老张,跟你打听个人。城东那边,是不是有个叫李婉怡的?大概五十岁左右,家里好像是做生意的,挺有钱的样子。”
老张叼着烟,眯着眼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哦!你说李婉怡啊!知道!她老公是‘宏远建材’的老板赵宏远,在咱们宁安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李婉怡是家庭主妇,平时挺低调的,不怎么露面。
他们家确实挺有钱,住别墅,开好车。听说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国外读博士,女儿好像也在国外工作,都挺有出息的。家庭挺美满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怎么了,小沈?你打听她干嘛?”
沈屿听了老张的介绍,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个家庭美满、生活优渥的富太太,为何会对一个孤儿院,尤其是对他这个“前诗人”、“现环保人士”如此感兴趣?这完全不合常理。
“没什么,就是最近她在我们院里做义工,挺热心的,随便问问。”沈屿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老张也没多想,哈哈一笑:“那挺好!有钱人愿意做慈善是好事!你们院也多条路子。”
钓鱼结束后,沈屿独自回家,一路上都在思索。李婉怡的背景调查结果,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一个看似毫无动机的人,却做出了如此反常的举动,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会是和之前那对冒充他父母的骗子有关吗?不太像,李婉怡的气质和做派,不像那种人。
会是和他最近环保行动得罪的人有关?可能性也不大,对方要报复,手段不会如此温和且目标明确指向他个人。
那会是什么?难道……真的和他的身世有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沈屿随即摇了摇头,将其压下。他已经通过dNA鉴定排除了那对骗子,也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纠结于虚无缥缈的血缘。
李婉怡的家庭情况与他也毫无相似之处。或许,只是他自己多心了?
对方可能真的只是热心公益,而对他多看了几眼,或许是因为他气质特殊?或者……是认错了人?
尽管试图理性分析,但沈屿内心深处的那根警惕之弦,却始终紧绷着。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如果李婉怡只是单纯献爱心,他乐见其成。但如果她另有图谋,迟早会露出马脚。
接下来的日子,沈屿依旧过着规律的生活,但对李婉怡的到来,多了几分留意。
他不再刻意回避,有时甚至会主动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观察她的反应。
李婉怡似乎也察觉到了沈屿的“配合”,眼神中的探究更加直接,但依旧没有主动上前攀谈,只是维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关注。
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氛围,在孤儿院这个本该纯粹的地方,悄然弥漫开来。表面上看,一切如常,冬日暖阳,孩童嬉戏,爱心涌动。
但沈屿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他不知道这股暗流会将事情引向何方,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静观其变。
他的“躺平”冬天,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频繁造访,似乎又增添了一丝悬疑的色彩。
而真相,或许就隐藏在下一次李婉怡看似随意的探望之中。沈屿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