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将他轻轻放在客厅的雕花木桌上,便欠身退下了。
桌上摊着几本烫金封面的古籍,时言随手翻了翻,却连一个字母都看不进去。他的思绪乱糟糟的,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清脆的笑声。
时言下意识地往书本后面缩了缩,只见一个穿着淡紫色蓬蓬裙的女孩走了进来,金色的卷发上别着珍珠发卡,整个人像朵盛开的鸢尾花。
而她身后,利维尔正微微低头听她说话,嘴角挂着罕见的温和笑意。
他绅士地为女孩拉开椅子,又转身去茶柜取茶叶,动作优雅得像个真正的贵族。
时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就是急着找他的原因?让他像个摆设一样,旁观利维尔对别人献殷勤?
他攥紧了书页边缘,正准备悄悄溜走,却听见女孩突然惊呼:“天哪!好精致的小人!”
时言僵住了。
转头就对上一双闪闪发亮的蓝眼睛。女孩已经凑到跟前,戴着蕾丝手套的指尖悬在他头顶,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利维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微一沉——他不喜欢别人窥见他的宝贝,可还是顺着艾米莉娅的话,不咸不淡地夸了时言几句。
“嗯,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家伙。”
这话在时言听来,却像是“不懂规矩、破坏了气氛的小家伙”。
原来他的出现,是让利维尔感到困扰了。
一股混合着委屈和难堪的情绪涌上来,他垂下眼,努力牵动嘴角,对那位好奇的女孩扯出一个无比勉强的笑容。他得维持这点可怜的体面。
可这勉强的笑容像一根刺,扎进了利维尔的眼底。
他清楚地看到小人儿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与难堪,可那嘴角偏偏要向上弯起,对着一个陌生人展示他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友好”?
“利维尔,他是在对我笑吗?天啊,他真是太有趣了!”艾米莉娅的声音里充满了新奇与兴奋,她凑近了一些,蕾丝裙摆几乎要扫到桌沿,“我能摸摸他吗?他看起来像个小精灵!”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不行。”
利维尔的声音骤然降温,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凌厉。
女孩和时言同时愣住了。
时言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然后一点点垮掉。
果然……利维尔连他对着别人笑都如此厌恶,甚至连被触碰都觉得玷污了他的所有物吧。
艾米莉娅还想走近细看,利维尔却不着痕迹地侧身一步,挡在了她和书桌之间,微笑着递上了刚泡好的茶:“茶要趁热,艾米莉娅公主,请。”
“那我可以买他吗?”艾米莉娅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故意试探,“父王说下周就是我生日……”
“非卖品。”利维尔打断她,声音里的寒意让女孩缩了缩脖子。
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时言拢进掌心,动作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失陪,我该带他去休息了。”
说完,利维尔转身带着时言回到房间,将他轻轻放在铺着天鹅绒桌布的桌子上。
时言刚站稳,便抬起头,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像是在无声地质问。
利维尔挑了挑眉,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却被时言猛地偏头躲开。
“闹脾气?”利维尔低笑,指尖追过去,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时言抿着唇不说话,眼神却更冷了。
利维尔见他这副倔强的模样,反倒更想逗他,手指又往前凑了凑,想捏捏他的脸。
结果下一秒,时言突然抓住他的手指,低头就是狠狠一口!
“嘶——!”利维尔眉头微皱,却没抽手,任由他咬着,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他气鼓鼓的表情。
时言咬得用力,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猛地松开,抬头瞪他,像是要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利维尔收回手,指尖上多了个小小的牙印,渗出一滴血珠。他盯着那抹红色,忽然笑了:“咬得这么狠?”
时言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活该。”
利维尔听到这句话,唇角的笑意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小家伙是真的生气了。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小人,似是不解:“怎么了?突然闹什么脾气?”
时言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他胸口堵着一团郁气,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质问他博格的事?还是直接戳穿他精心设计的骗局?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利维尔忽然又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酸意和质问:“刚才为什么要对艾米莉娅笑?不想笑就别笑,没人逼你。”
时言一愣,随即被这句话刺得心头火起。
他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利维尔大人这么绅士,我怎么能失礼?而且那位小姐说不定是未来的女主人,我当然要礼貌一点。”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未来的女主人?”利维尔重复着这个词,脸色十分难看。
他嗤笑一声,突然一把将时言捞起来,举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谁告诉你她是未来的女主人?你就是因为这个,在跟我闹脾气?”
时言抬着下巴,冷冷吐出一句:“我才不在乎谁是女主人,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利维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似乎比刚才更加生气。可还没等他开口,时言已经从他的掌心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桌上。
“利维尔,”时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骗我是不是很好玩?从斗兽场开始,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感激你、依赖你,是不是特别有趣?”
利维尔眸光一凛,立刻猜到是安吉他们说了什么。他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桌上那个仿佛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小人。
他没有否认,甚至没有解释,只是眼神变得更深,更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所以,你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知道了,然后呢?你想怎样?”
他微微俯身,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向时言涌去,“想跑吗?”
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绝对掌控的自信和一丝被挑衅后的阴郁。
“你觉得,在我身边,你跑得了吗?”
话音未落,时言只觉眼前一花,利维尔的手再次袭来,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这次,那只手没有试图抓住他,而是小心地圈住他的身体,将他从桌面上稳稳地“拿”起,然后轻轻放在了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上。
双脚触地,时言一时有些茫然。
紧接着,他听到利维尔慢条斯理地开始数数:
“一。”
时言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利维尔是在戏弄他,像猫逗弄老鼠一样,给他机会逃跑,却又笃定他逃不掉。
“二。”
屈辱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时言咬牙,转身就往外冲。
“三。”
利维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
时言头也不回,猛地推开房门,冲进了昏暗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