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沈云烬冷不丁蹦出一句:“朕是你的夫君。”
“……”
空气安静了一下,两人都有点尴尬。
好在此时太医刚好到了,他仔仔细细地给时言瞧病。
“启禀陛下,世子的失忆症应是头部受创兼剧毒侵蚀所致。”老太医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能否恢复全看天意。”
药箱旁碎了一地的青瓷片是沈云烬刚刚捏碎的茶盏。
时言坐在龙床上,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又偷瞄一眼面色阴沉的某人,不自觉地往床角缩了缩。
这个动作被沈云烬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当殿门关闭后,他突然单膝跪在床前,与时言平视:“怕我?”
时言攥紧锦被。他该怕的,这个陌生男人强行将他从父亲府中带走,关在这座金笼般的宫殿里。可当对上那双盛满痛楚的眼睛时,他胸口却泛起奇怪的酸涩。
“不知道。”他老实回答,声音比蚊子还轻,“他们说您是陛下。”
沈云烬苦笑,伸手想碰他的脸,又在半空停住:“我还是你的殿下。”指尖最终落在自己心口,“在这里,永远都是。”
沈云烬突然起身:“歇息吧。”他指了指殿侧的软榻,“我睡那里。”
时言瞪大眼睛。一国之君睡软榻?而且那榻离床足有三丈远。
烛火熄灭后,月光透过纱窗洒落一地银霜。
时言蜷在龙床最里侧,数着更漏声熬时间。他不敢睡,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宫殿,这个自称是他“夫君”的皇帝,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
右腿的旧伤在阴冷的夜里隐隐作痛,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疼?”黑暗里突然响起沈云烬的声音,近在咫尺。
时言吓得一抖,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来到床边,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布包。
“热敷。”沈云烬将布包轻轻按在他右膝上,“你以前教我的。”
草药的气息弥漫开来,是时言熟悉的配方。热流缓解了疼痛,却也让他更加困惑,这个人为何如此了解他。
“谢谢陛下。”他试探着说,立刻感到布包上的手僵了僵。
“叫殿下。”黑暗中沈云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就像从前那样。”
时言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近两年的事情他都忘记了,只记得以前的事。
时言:小八,这个男主对我的态度真奇怪,他竟然还说他是我的夫君?!
【没事啦,宿主。反正这样挺好的,他又不妨碍你做任务。】
时言:好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是小命算是保住了。
刚进入世界,系统就告诉他男主可恨他了,想方设法都想弄死他。
沈云烬也没有强求,只是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吓到他,又能随时照料。
更漏滴到四更时,时言终于抵不住困意,眼皮开始打架。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抚他发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睡吧。”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守着你。”
时言梦见自己坠入冰窟。
刺骨的河水灌入口鼻,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的脚往下沉。他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右腿却动弹不得。就在即将窒息时,一双手臂将他托出水面。
“啊!”时言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中衣。
寝殿内烛火通明,沈云烬跪在床边,双手死死抓着床柱,指节泛白,像是用尽全力克制着什么。
时言茫然眨眼。梦境已经模糊,只记得那种濒死的恐惧和被救起的安心。
五更天,时言再次被腿伤疼醒。
睁眼就看见沈云烬靠在床柱上假寐,眼下两片青黑,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紧锁,嘴唇不时颤动。
时言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抚平那眉间褶皱。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沈云烬突然惊醒,一把扣住他手腕。
“疼。”时言轻呼,立刻感到钳制松开。
沈云烬如梦初醒:“弄伤你了?”
他捧着时言的手腕检查,那里已经泛起红痕,“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没,我只是腿疼。”时言打断他的自责,不知为何看不得这人自责的模样,“能再热敷吗?”
沈云烬立刻起身去换药包,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孤独。
时言望着他忙碌的身影,突然问:“我们真的是夫妻?”
沈云烬动作一顿:“不是。”他背对着时言,声音闷闷的,“我想娶,你不肯。”
“为什么?”
“因为他忘记了。”沈云烬转回身,眼中情绪复杂。
药包重新敷在膝上,热度刚好。时言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有种亲吻那苍白脸颊的冲动。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吓得他赶紧闭眼装睡。
“睡吧。”沈云烬为他掖好被角,“天快亮了。”
时言是被鸟鸣声唤醒的。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顶明黄的帐幔,不是镇国公府的青纱帐,也不是南疆竹楼的草帘。他愣怔片刻,才想起自己身在皇宫。
转头看向床边,沈云烬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的小宫女,正轻手轻脚地更换熏香。
“陛下呢?”
小宫女慌忙跪下:“回世子,陛下去早朝了,吩咐奴婢不得惊扰您安睡。”
她捧起床头的药碗,“陛下寅时就熬好的,说等您醒了让您一定要喝。”
药碗旁放着几块桂花糕,看起来软糯可口。
“陛下何时回来?”
“早朝后要接见南疆使臣,怕是得到未时。”小宫女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陛下说了,若世子问起,就让您看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银铃,恭恭敬敬地递给时言。
时言接过来,轻轻一摇。
清脆的铃声中,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言抬头,看见沈云烬穿着朝服冲进来,冠冕都歪了。
“醒了?”沈云烬气喘吁吁地停在床前,“腿还疼吗?药喝了吗?”
时言望着这个满眼血丝的人,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他摇摇头,在对方失望的眼神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