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裂空手!
用来收取幻海蜃砂,这门神通在确实事半功倍,但随之而来的神识消耗,却如同决堤之水一般。
即便以莫问天的深厚修为,持续施展一个时辰后,也显露出几分疲态。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摘取上千颗星辰,上百个玄铁匣几乎装满,可抬头望去,那漫天繁星依旧璀璨如初,所收取的不过十之一二。
恰在此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倾泻而下。
随着朝阳初升,那些闪烁的星辰逐渐黯淡,最终在耀眼的阳光中隐去踪迹。
“看来,要等到夜幕降临才能继续了。”
莫问天低声自语,正欲转身离去,却见在他落脚的瞬间,无数道黑芒交织成网,宛如一堵无形的墙壁拦住了去路。
他眉头微蹙,意识到虽然星辰隐没,但周天星轨大阵仍在运转,自己依旧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唉!”
一声轻叹在晨光中飘散。
莫问天望着鸿门方向,那修行殿不过三五十里,可却似隔着天涯海角,今日怕是难以过去。
他索性盘膝而坐,打算调息法力,恢复消耗的神识,可就在这时候,腰间音屏台令牌泛起微光,三条加密情报如约而至。
此为音枢堂每日辰时必呈之务——凡属机密级而非十万火急的军情,皆于掌门晨起理事时首批送达。
首报源自暗影堂主事青鸾:巴国阆都城外百里处,发现蜀国霹雳勇士行军踪迹,蜀国公霹雳战车随行,疑似全军撤回西蜀。
蜀国果然从天都山关隘撤军了。在大楚国的附属六国之中,蜀国实力最强,坐拥八州之地。然而,失去唐门支持的蜀国,犹如毒蛇被拔去獠牙,再无威胁可言,迟早沦为待宰羔羊。
莫问天眸光微闪,忽然想起两月前王毐传来的密报——蜀国二十三位公子,皆死于大楚国渔圣之手。
此事大有文章可做,若能善加利用……
他本欲传讯安排,却又摇头作罢,以王毐的手段,此事自会处理妥当,倒也不必他亲自过问。
他转而展开第二份情报,目光扫过,眉梢微挑——此报竟来自门派长老叶寒庭:
弟子叶寒庭在清理古妖冢时,发现一具蛰伏千年的妖尸。经查证,此冢乃风水师玄阴散人坐化之地,其生前于邙山择此阴穴,碑文刻有“借龙气修炼,镇地脉煞气”之语。
此妖尸修为已达元婴初期,现已被门下弟子斩灭。建议彻查邙山地脉,以防类似邪祟潜伏。
这份情报令莫问天心中一震,古妖冢位于落日原,距邙山不过二十里,几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然而,这座藏有千年妖尸的妖冢,竟能完全避开他的神识探查,未泄露半分妖气。
倘若这妖尸数十年来曾现身一次,必会留下痕迹,绝无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思及此处,他不由背脊生寒——若这元婴期的千年妖尸破冢而出,为祸人间,无极门恐怕难逃灭顶之灾。
更令他心生疑虑的是,妖尸竟借龙气修炼,此事荒谬至极,却隐隐与他昨夜所历幻境有所牵连。
“莫非……将来我真有称皇之机?”
他压下心头杂念,展开第三份情报。
此报来自暗影堂副堂主沙蛇,标注为“待核实”:
西荒妖族动向(未验证)
据七彩鹿尊麾下鹿族内线密报,金狮兽王已任命辰龙为西荒大元帅,统率百族战士进军边荒。具体兵力及行军路线尚未探明,消息源自妖族内部流言,可信度待查。
暗影堂堂主是王毐,已升任门派的护法,并兼任五毒门门主,其原职迟早空缺。
沙蛇心知自己在门中资历尚浅,若想接掌暗影堂,必须再立新功。
为此,早在西荒战场开启时,她主动请缨前往西荒潜伏,目前藏身在蛮荒鹿族领地。
西荒乃兽人国度,炎昼灼骨,寒夜刺髓,更有万千妖兽横行,在此地潜伏,远比妖兽藏身于人类城池凶险百倍。
沙蛇能探得此等消息,已属难得。
若情报属实,莫问天对西荒战线倒可稍放宽心,只要非金狮兽王御驾亲征,边荒灵域便暂无倾覆之危。
待三份情报看完,莫问天才安心盘膝打坐,尽快恢复法力神识,静待夜幕再次降临,继续他的‘摘星’之举,也好早日破掉这周天星轨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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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洒落在汉界山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然而,仅一沟之隔的楚河城,却仍被漫天风雪笼罩,恍若是另外一个世界。
自那夜楚河冰封万里后,汉界山地气倒灌引发水脉暴动,滔天洪水肆虐全城。
持续的冰雪灾害,让这座昔日繁华的都城,至今未能恢复生机。
往昔此时,正是楚王临朝的时辰,特别每逢新年历后的祭祀朝贺等大典,楚山河总要亲自操持。
可自那场变故后,朝政已全权交由三省六部处置,楚王终日卧于太和殿内调养伤势。
“王上……”
烈焰妃望着龙榻上气若游丝的楚山河,心中百味杂陈,她自幼受尽秦王宠爱,仗着父王偏袒,行事恣意放纵,甚至做出跟玄阴公暗通款曲的荒唐事。
直到被当作联姻棋子送来大楚,她才恍然惊觉,自己不过是父王手中的一枚棋子。
而眼前这位楚王,又何尝不是将她视作生育工具?
烈焰妃心知肚明,若非身怀赤焰圣体,又恰巧怀上龙种,只怕早如其他嫔妃般,被楚王体内外泄寒毒活活冻毙。
“爱妃……”
楚山河虚弱地握住她温热的手掌,声音嘶哑:“若你诞下男婴,便是大楚世子。”
烈焰妃强忍冷笑,硬挤出两行热泪:“王上定能痊愈,妾身……”
“孤大限已至。”
楚山河打断她,神色黯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腹中孩儿,这半壁江山……”
他艰难地望向窗外风雪:“若得麒麟儿,大楚……尚存一线生机。”
“王上!”
烈焰妃佯装悲恸,若非身怀六甲,她早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楚山河若死,楚国灭亡不过旦夕之间。
想到这里,她心中愈发慌乱,眼眶里涌出真切的泪光,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王上定要保重龙体,若您有个闪失,妾身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儿,可如何是好……”
楚山河目光低沉,落在烈焰妃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叹道:“爱妃不必忧心,大楚气数未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先王生前,曾跟大唐王朝的司农王有些交情,若孤舍些颜面前去求情,付出些代价,定能保住我大楚龙脉不灭。”
烈焰妃眸中精光一闪,虽不知这司农王是何许人也?
但中土灵域的唐王朝,乃是玄黄大陆至高无上的修真国度,即便只是其中一位王爷,也足以令万域王者俯首称臣。
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却仍做出一副哀戚模样,在榻前假意侍奉许久,终于得到想要的答复,这才掩面拭泪,抽身告退。
待那抹火红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楚山河苍白的面容阴沉下来。
树倒猢狲散啊!
楚山河轻叹一声,连深居后宫的烈焰妃此刻都敢暗怀异心。
若非她腹中胎儿承载着大楚最后的龙脉希望,他真想……
“罢了,孤何必与妇人计较?”
铜镜中映出他枯槁的面容,死气如蛛网般爬满脸颊,这是大限将至的征兆。
孤,时日无多了!
今晨,四海天将的传讯犹在耳畔:三十五万大军已撤兵天都山,只留申国公驻守关隘。
如今楚河有渔圣镇守,钟离等四将扼住鸿门沟,防线收缩后或可喘息。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冰凉的青铜镜面,想起医圣叛逃时带走的霸王血,喉间又泛起腥甜。
垂死困兽犹有獠牙,郑汉两国应不会轻举妄动。
可烈焰妃即便诞下子嗣,百年方能成器,自己如何等得及?
唯有求助那位……
床榻机关发出沉闷的齿轮声,缓缓沉入地宫。
这座由唐门打造的太合殿内,暗藏着他最后的底牌。
地宫偏殿内,一尊半人高的鎏金塑像巍然矗立,身披粗麻短褐,袖口沾满泥痕。
此人面容黝黑如深耕之土,眉间皱纹如犁沟般深刻,粗糙的双手交叠于胸前,指缝间似有谷粒微光闪烁。
蛛网密布的香案上,三炷陈年龙涎香早已结成冰晶。
楚山河颤抖着取出泛黄的符纸,以指尖精血为墨写下:
大唐司农王尊鉴:
楚祚将颓,山河崩裂。
今乞尊驾垂怜,护我大楚龙脉百年不绝。
愿以举国百年岁贡为献,更敕九疆广立王尊金身,使万民晨昏焚香,世代供奉,永铭恩德。
楚山河本就气血枯竭,在艰难写完这几行字,身形踉跄几乎栽倒。
他强撑摇摇欲坠的躯体,将符纸恭敬置于金色雕塑前,那佝偻的脊背在威严金像前弯成谦卑的弧度。
“司农王尊驾!”
他浑身颤抖不止,可却不敢失去半分恭敬。
“恳请念在先王旧谊……护我大楚龙脉百年。”
当额头重重叩向地面时,符纸骤然燃起青焰,转瞬化作飞灰。
忽然,那鎏金塑像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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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时,在楚河东南方向,数十万里外的中土灵域。
坐落于云霭深处的司农王府,远望似一方悬空灵田,青黄霞光流转如稻浪翻涌。
稷丰堂里,一位身着麻布短褐、袖口沾满泥土的中年男子,正俯身查看案几上的稻穗标本,粗糙的手指轻抚谷粒,眼中闪过农人特有的精光。
他面色黝黑,眉间皱纹如田间沟壑般深刻,与那尊金色塑像如出一辙。
忽然,案头那卷《百谷图鉴》忽无风自动,原本空白扉页上,凭空沁出一行行殷红血字:
“楚祚将颓,山河崩裂,今乞尊驾垂怜,护我大楚龙脉百年不绝。”
“哦?万紫灵域的大楚国?”
中年男子眸光微动,冷笑道:“楚万里……你坟头荒草都枯荣千载,这点微末情分早该随风散了,如今倒叫后人寻来攀扯旧谊?”
血字似感知讥诮,如同穗浪浮现在宣纸上:
“愿以举国百年岁贡为献,更敕九疆广立王尊稷神庙,使万民晨昏焚香,世代供奉,永铭恩德!”
“呵,区区岁供,也配入本王之眼?”
这中年男子,赫然便是大唐王朝的司农王,也是楚山河此时的救命稻草。
司农王正欲拂袖不理,可目光扫过‘稷神庙’时,脚步猛然停滞。
沉吟片刻,他终是轻叹:“罢了,总归欠你楚家一场雨露恩,只是万紫灵域远在千山之外,纵有甘霖……”
说到这里,他粗糙手掌凌空一划,案上顿时裂出阡陌纵横的灵田虚影。
“怕也润不透那片焦土。”
司农王轻叹一声,忽而眸光微动。
“倒是想起一事——前些年新纳的司田使中,有一人自边荒而来,名唤‘天一真王’,修道天赋卓绝,如今正滞留于万紫灵域的大汉国。此等琐事,不妨交由他处置。若办得妥当,收作义子亦算一场造化。”
言及此念,他伸手捻起案头一株金穗灵稻,稻芒忽地无风自动,谷粒簌簌剥落,竟在香案上自行排列成‘天一真王’四字。
司农王低笑一声,袖中飞出一把青玉镰刀,刀锋掠过稻秆时溅起星点的灵光。
那些光点如萤火虫般聚拢,渐渐凝成一只通体碧绿的禾雀,鸟喙还衔着半截金灿灿的稻穗。
“去。”
那禾雀顿时活了过来,翅膀拍打间飞到半空。
“告诉天一那小子,万紫大楚国地里快旱死了——若他能解这场旱情,本王便许他一个义子名分。”
禾雀清啼一声钻入云层,身后拖出一道青黄相间的霞光,细看竟是万千稻花虚影。
“楚山河手中那尊鎏金像,乃本王当年所赐本命信物,只需以楚氏血脉为引,便可隔空传音。”
司农王负手望向天边消失的雀影,眉间隐现一丝无奈,低声苦笑道:“这五谷传音术虽比不得万里传音符,好在途经的灵田,都能借三分肥力,可终究需数日方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