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的风声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在长浏地铁站的每一个角落。连续三天,林晓梦和她的同事们都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工作,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周四的下午,晓梦站在三号通道的x光机后,感觉自己的眼皮重得快要抬不起来。连续十二天的早班,加上暗访压力带来的睡眠不足,让她的身体发出了抗议。太阳穴隐隐作痛,视线偶尔会模糊片刻,她不得不频繁眨眼来保持专注。“请将随身物品放入安检机。”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传送带匀速运转,包裹一个接一个地通过。晓梦的视线在屏幕和乘客之间机械地切换,大脑却像一台过度使用的机器,运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个包裹了。早高峰的压力尚未完全消散,午后的沉闷又让人昏昏欲睡。站厅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时间也仿佛被拉长了。下午三点二十分,一个深蓝色的普通双肩包进入了x光机。这个包看起来再平常不过——和成千上万个通勤者背的包没有任何区别。帆布材质,略有磨损,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
晓梦强打精神,目光投向屏幕。黑白图像缓缓显现:笔记本电脑、几本书、一个午餐盒、钥匙串...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物品。她的视线习惯性地扫描着每一个区域,寻找可能隐藏的危险品。就在包裹即将离开扫描区域的最后一秒,晓梦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阴影。在背包最底层的夹层中,似乎有一个细长的深色物体,形状像是...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但就在这关键的一刻,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晓梦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个包裹已经滑出了扫描区域。“下一个。”她机械地说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背包的主人——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取回包裹,甚至没有看晓梦一眼,就径直走向了闸机。他的步伐平稳而规律,没有任何异常。但晓梦的心却莫名地狂跳起来。那个模糊的阴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意识深处。是什么?她问自己。是刀吗?还是只是几支绑在一起的笔?
她想要叫住那个男子,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后面等待安检的乘客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起来,新的包裹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机器。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她犹豫了。
也许只是看错了,她安慰自己。这几天太紧张了,看什么都像是违禁品。那个形状,很可能是文具或者工具,不一定是刀具。
然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沿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她想起培训时看过的案例:暗访人员常常会将违禁品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选择人最疲劳的时候进行测试。
下午三点半,正是一天中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晓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灰色夹克男子的背影。她注意到,那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站厅中央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他拿出手机,快速地输入了一些信息。
这个举动让晓梦的心沉到了谷底。正常乘客取回包裹后都会匆忙离开,很少有人会在站厅中间停留发信息。接下来的几分钟,晓梦的工作完全是在机械状态下完成的。她的眼睛盯着屏幕,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她的嘴重复着“请将随身物品放入安检机”,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那个模糊的阴影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变形,时而像一把刀,时而像一支笔,时而又像什么都不是。她想起王班长的话:“暗访人员可能会携带特殊伪装的违禁品”;想起李警官的警告:“一旦漏检,后果严重”;想起劳务公司的规定:“漏检一次扣200元”...
200元。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那是她三天的饭钱,是母亲大半个月的菜金,是她看了好几次都舍不得买的那件外套的价格。更可怕的是,如果真的是暗访,她可能面临的不只是扣钱,甚至是辞退。晓梦想起赵小雨说的那个因为漏检直接被辞退的新人,手心渗出冷汗。
下午四点,交接班时间到了。晓梦恍惚地完成交接,甚至不敢看接班的同事的眼睛。她总觉得每个人都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在更衣室里,她机械地换下制服,手指微微发抖。王姐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晓梦,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晓梦勉强笑笑:“可能有点累,没事。”她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忧。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岂不是闹笑话?万一真的是漏检,提前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让事情更糟。
走出地铁站,傍晚的阳光依然刺眼。晓梦却感觉浑身发冷,那种不祥的预感像一件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回出租屋的路上,她第一次没有注意到张磊是否在公交站等她。她独自坐在车的最后一排,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那个深蓝色的背包,那个模糊的阴影,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子...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每一个可能性都被反复揣测。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梦梦,今天工作顺利吗?暗访来了没有?”晓梦盯着屏幕,手指悬在空中,不知如何回复。最终,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还好,没事。”
发送成功后,她感到一阵深深的内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害怕的不是扣钱,也不是被辞退,而是让那些信任她的人失望——母亲、王班长、甚至张磊...
回到出租屋,晓梦意外地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小盒眼药水,下面压着一张字条:“盯着屏幕久了滴一下,会舒服些。——张磊”若是平时,这份关怀会让她感到温暖。但今天,它只加重了她的负罪感。如果我真的漏检了,配得上这样的关心吗?她问自己。
夜深了,晓梦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窗外的车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像极了x光机上流动的图像。每一个光影都像是那个深蓝色的背包,每一个变化都像是那个模糊的阴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那个穿灰色夹克的男子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
晓梦猛地坐起,一身冷汗。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闹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凌晨三点,离第二天上班还有五个小时。她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将面临一个可能改变她职业生涯的真相。成长的道路上,有些错误只能自己承担,有些恐惧只能自己面对。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晓梦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责任的重量,和失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