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裹着焦糊味扑在脸上,我后颈的镜火图腾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贴着皮肤。
指尖残留着红绳断裂时的灼痛——那是白芷最后留给我的温度,此刻却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我发木的神经。
小丰!老皮突然从脚边窜过,尾巴扫过焦土带起细碎火星,地脉在抽搐,像有人攥着残魂往土里塞回音锁它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急促的颤音,鼠须因紧张而炸成乱蓬蓬的毛团。
我刚要低头看它,耳畔传来金属擦过空气的轻响。
阿影的短刃已经横在我身侧,刀锋泛着冷光,正挡住从瓦砾堆后暴起的黑影——那东西脖颈挂着半块血眼残片,眼白翻得只剩两条红缝,嘴里哼着走调的《小星星》,调子像被泡在浓血里,黏糊糊的刺耳。
找死。刀疤狼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惯常的沙哑。
他甚至没多挪一步,只是侧身挥拳,骨节凸起的拳头裹着风声砸在那东西天灵盖上。的脆响混着腐肉碎裂的腥气炸开,黑影的颅骨像被踩碎的核桃,脑浆混着黑血溅在断墙上,可它的嘴还在动,哼歌的气音从碎掉的下巴漏出来,一闪一闪亮晶......
屠夫死了,他的倒还恋战。刀疤狼甩了甩拳头上的血,皮靴碾过那团烂肉,火星子被踩得噼啪响。
他左脸的刀疤随着嘴角的冷笑扯动,在火光里像条狰狞的蜈蚣。
我闭了闭眼,共情天赋顺着呼吸漫开。
空气里浮动的情绪涟漪不是尖锐的杀意,反而带着某种......期待。
像猎人藏在草窠里,听见猎物脚步声时压着的兴奋。
七步外的断墙后,三具尸体呈三角伏着,胸口的符钉闪着幽光,正缓缓吸收地底翻涌的怨气——他们在等,等我到。
惊云的低吼声擦着我的手背滚过,它伏在我脚边,雷光在爪缝间若隐若现,尾巴绷成铁线。
这小雷虎崽子最近总爱往我身边凑,许是灵兽羁绊越缠越紧了。
我刚要摸它耳朵安抚,老皮突然咬住我裤脚,鼠牙隔着布料硌得腿肚子生疼:别走正路!
他们要你,然后......被听见!
阿影已经摸出青鳞符,指尖凝着灵气就要点燃。
我抬手按住她手腕,她的皮肤凉得像块玉,短刃的寒气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别急。
蹲下去时,后颈的镜火突然窜高几分,烫得我倒抽冷气。
我指尖轻触地面裂痕,银火如丝渗入地脉——刹那间,地底下的涌进识海:那是规律的震颤,像钟摆,像心跳,像鬼市祭坛下那些修士念诵的咒文。
不是杀意,是模仿。
他们在复刻当时的音律,等我情绪共鸣时,反向引爆识海。
硬闯?刀疤狼扯了扯衣领,喉结滚动着咽下脏话,老子拳风扫过去,管他什么锁不锁的——
我打断他,盯着断墙后若隐若现的符钉,他们要听我的声音。
那我们......唱给他们听。
话落的瞬间,惊云猛地抬头,雷光在它瞳孔里炸成小闪电。
老皮了一声,鼠毛炸成球,爪子死死抠住我裤缝。
阿影的短刃微微发颤,她盯着我,眼神像在看什么怪物——可我顾不上这些了。
我清了清嗓子,哼起《小星星》。
音调很轻,轻得像九岁那年,我蹲在影楼地下室的铁笼前,隔着生锈的栏杆对缩成一团的小女孩哼的那首。
那时她浑身发抖,白裙子沾着霉斑,腕间红绳的结头都磨毛了。
我哼一句,她就跟着哼半句,声音细得像蚊鸣。
现在,我的声音里带着那年的颤抖,带着妹妹被拖走时我没喊出口的哭腔,带着爸妈倒在血泊里时我咬碎的牙。
断墙后的伏尸突然抬起头,眼眶里渗出黑血,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他们在,在,在把我的声音往符钉里灌。
我嘴角慢慢扬起。
悲痛引爆在识海里翻涌,我却压着它,把这团情绪揉成低频震波,顺着歌声往地脉里送。
三具尸体的喉咙突然发出破风箱似的轰鸣,他们跟着我哼歌,音调却越来越扭曲,从《小星星》变成哭嚎,从哭嚎变成尖叫。
符钉炸成碎片,黑血从他们七窍喷涌而出,残魂在自我撕裂的憎恨里烧得噼啪响。
老皮从墙缝里叼出枚黑玉铃铛,铃铛表面刻着细密的咒文,还沾着没擦净的血:他们想录你的声......炼成心控引它把铃铛丢在我脚边,鼠须上沾着灰,幸亏你唱的是......
是我妹妹的调。我弯腰捡起铃铛,指腹擦过咒文,他们模仿的是鬼市的音律,可我的情绪,只有我自己能定义。
刀疤狼踢开最后一具残尸,从怀里摸出夜枭会的信火。
那是枚拇指大的铜灯,灯芯浸着秘药,一点就着,能传讯三十里。
他刚擦燃火折子,火苗地灭了,灯油在灯盏里诡异地倒流。
刀疤狼甩了甩火折子,抬头看阿影,青鳞那边......
断联了。阿影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她望着远处天际,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半个时辰前还能接收到他们的定位,现在......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道猩红雾线正从野人山方向升起,像谁用血色墨水在天上划了道线,慢慢蜷成竖瞳的形状。
惊云猛地站起来,雷光裹着它的皮毛炸成刺,喉咙里的低吼变成炸雷。
我刚要按住它,却到了——雾里传来极轻的哼唱,节奏和白芷昏迷时在病院墙上画的符文波动完全一致。
老皮突然窜上我肩头,爪子抠进我后颈,疼得我倒抽冷气:小丰......他们不是在追你。
他们在......等你回家。
回家?刀疤狼嗤笑一声,可话音未落,他的笑就僵在脸上。
我望着那道猩红竖瞳,后颈的镜火烧得更烈了。
白芷消失前说换我来救你,x-2的晶片在顶层窗子里闪着血光,野人山的青铜门在雾里若隐若现......所有碎片突然在识海里拼出幅画面:有人在织网,网心是我,网绳是那些我在乎的人——白芷、老皮、惊云、刀疤狼、阿影,甚至九岁那年铁笼里的小女孩。
我捡起老皮丢的黑玉铃铛,塞进怀里,去码头。
阿影挑眉:青山码头?
青鳞的信火残灰该飘到那儿了。我摸了摸惊云的脑袋,它立刻收了雷光,温顺地用脑袋蹭我手心。
老皮从肩头跳到我口袋里,尾巴尖还沾着焦土。
刀疤狼扯了扯外套,把信火塞回怀里,刀疤在夜色里泛着冷光:老子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能耐,敢在老子的地盘设局。
我们踩着余烬往山下走时,风突然转了方向。
一片焦黑的信火残灰飘到我脚边,带着青鳞特有的龙涎香。
我蹲下去,指尖刚要碰它,残灰地燃起来,在掌心烧出个极小的火苗——像谁在黑暗里,对着我眨了下眼睛。
山风卷着腥气灌进领口,我望着远处渐起的猩红雾线,后颈的镜火图腾突然连成一片,烫得我打了个寒颤。
青山码头的废弃冷库前,该有谁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