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纱,彻底铺满了天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倾泻进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将先前夜色与噩梦残留的阴冷潮气驱散得一干二净。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被阳光烘暖的、安宁的气息。那庄严的誓言与血脉共鸣带来的震撼余波,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稳固的东西,沉淀在三人的心底,如同被烈火煅烧过的精金,愈发坚韧。
“咕噜——噜——”
一声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回响的腹鸣,突兀地从小青的肚子里传来,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房间内那片沉静而温馨的余韵。
小玄和小白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
小青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飞起两抹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有些羞恼地瞪圆了那双还带着些许湿润痕迹的赤瞳,强自梗着脖子,试图用凶巴巴的语气掩盖尴尬:“看什么看!哭了那么久,很费力气的好吗?心力交瘁!饿了不行啊!” 她越说声音越大,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理直气壮。
小玄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微微震动。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揶揄和宠溺的光,他从窗外那绚烂的朝霞收回目光,落在她气鼓鼓的、宛若桃花瓣的脸上,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行——小青说什么都行。您老人家辛苦了。那么,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去给您做。” 他边说,边故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脖颈,做出一种“我也很辛苦但我不说”的姿态。
小白也在一旁浅浅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了层层暖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优雅地转过身,墨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步履轻盈地走向厨房的方向,声音平静温和地传来:“我去准备月华露。”
“我要吃甜的!”小青立刻高举右手,像是课堂上急于回答问题的学生。赤瞳滴溜溜地一转,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和一种近乎任性的、理直气壮的索取,“要特别特别甜的那种!甜到发腻!最好能甜到把刚才的苦味、涩味,还有那些害怕,全都盖掉!一点不留!” 她急需一些实实在在的、能强烈刺激感官的甜美之物,来彻底冲刷掉残留在神魂深处的惊悸,来确认此刻环绕着她的温暖、安宁与幸福,是触手可及、真实不虚的。
小玄挑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他一边迈步朝厨房走去,一边故意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懂了。糖——腌——青——蛇。”
“臭小玄!你才被糖腌!你浑身都是糖疙瘩!”小青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所有的羞恼都化作了行动力,张牙舞爪地追着他冲进宽敞的开放式厨房,目标明确地伸手就去掐他腰侧最怕痒的软肉。
小玄早有预料,大笑着灵活地侧身躲闪,绕着中央宽大的岛台与她玩起了捉迷藏,还不忘伸长手臂,护住小白刚刚放在台面上的那套细腻温润的白玉茶具,口中连连告饶:“轻点轻点,二姐,手下留情!盘子要掉了!姐姐刚拿出来的!”
小白正从橱柜中取出装着月华露的玉罐,看着瞬间恢复活力、在厨房里追打笑闹开的弟弟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底是一片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纵容与深沉暖意。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那如今更加坚实、仿佛已与自身灵魂脉络彻底生长在一起的血脉连接,小青心中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恐惧阴霾,已被那坚定的誓言和温暖的晨光彻底驱散、净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带着点娇憨撒娇意味的依赖,和一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感;而小玄那边传递而来的,则是如同此刻窗外蓬勃朝阳般温暖、稳定、充满了无尽包容与宠溺的安然气息。这种感觉无比奇妙,难以言喻,仿佛他们三人的情绪、心绪,不再仅仅属于个人,而是化作了一种共享的、和谐交融的背景韵律,在这座房子里无声地流淌、共鸣,让整个空间都充满了真实、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令人安心的熟悉声响。小白素手纤纤,娴熟地温壶、置茶、冲泡,浅碧色的月华露茶汤注入白玉杯中,荡漾出清冽沁人的幽香,带着宁静心神的功效。她刚将三只茶杯轻轻放在餐厅的桌上,一股诱人的、带着焦糖特有香气的甜味,便从小玄所在的灶台方向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她抬眼望去,只见小玄并未动用那些复杂的灵膳厨具,而是不知从哪个储物空间的角落里,找出了一小块晶莹剔透如琥珀、内里仿佛封存着星光的糖块。他摊开掌心,一簇极其微小的、温度控制得妙到毫巅的金色火焰悄然浮现,跳跃着,将那块琥珀糖包裹。糖块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成了粘稠滚烫、呈现出诱人橘红色的糖浆,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愈发浓烈的甜香。
小青早已忘了“追杀”,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她扒着光滑的料理台边缘,踮着脚尖,赤瞳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小玄的每一个动作,像极了等待投喂的幼崽。
小玄神情专注,那双能执剑斩裂星辰、布阵困锁山河的手指,此刻却无比灵巧而稳定。他用一支细长的玉签蘸取那沸腾的糖浆,手腕悬空,在光滑如镜的白玉板上飞快地勾勒、提拉、顿挫。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寥寥数笔,一只活灵活现、昂着小脑袋、似乎正在调皮吐信的小蛇轮廓便跃然板上。那线条简洁却生动,甚至带着几分憨态可掬的稚气,与小玄平日那威慑三界的玄蛇真身截然不同,反倒更像他幼年时的模样。紧接着,小玄手法倏然一变,糖浆如丝般流淌,在那条小玄蛇的周围,又流畅地勾勒出两条曼妙修长的蛇形。一条姿态优雅清冷,蛇首微昂,自带一份不容亵渎的静谧;另一条则显得灵动飞扬,蛇尾轻摆,透着一股不安分的活力。三条小蛇首尾相衔,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而稳固的圆环,象征着永不分离。最后,在小玄指尖微不可察的一弹之下,几点细碎的金色星辉之光,精准地融入了尚未完全凝固的糖画之中,均匀地散布在三条小蛇身上,如同黎明时分最纯净的晨曦,温柔地洒落在它们晶莹的躯壳上,为其注入了勃勃生机。
“好了。”小玄指尖的金色火焰悄然熄灭。他拿起玉签,趁着糖画尚带一丝余温、未曾完全变脆变硬之际,手腕巧妙地向上一挑,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那幅晶莹剔透的“三蛇衔环图”便被完整地揭了下来,稳稳地停留在玉签之上。他转身,将这支独一无二、还带着温热和浓郁甜香的糖画,递到眼巴巴望了许久的小青面前,“喏,特供版,‘永远在一起’,尝尝看?”
那糖画在清晨明媚的光线下,通体晶莹,折射出斑斓的光彩,三条小蛇的形象栩栩如生,简单的构图却蕴含着直抵人心的温暖寓意。
小青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将窗外所有的霞光都收纳了进去。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接过那支小小的糖画,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的是由朝露和幻梦凝结而成的、一碰即碎的绝世珍宝,一时竟舍不得下口。她先是像只警惕的小动物般,凑近仔细闻了闻,那纯粹而热烈的甜香分子钻入鼻腔,让她幸福地、满足地眯起了那双漂亮的赤瞳,长长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般垂下。刚才所有残余的不安、难过和惊悸,似乎真的被这霸道而温柔的甜味丝丝缕缕地包裹、融化、驱散了。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尖,像小猫喝水一样,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那条代表小玄的、憨态可掬的小蛇。刹那间,极致的甜味在味蕾上欢快地炸开,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又仿佛化作一股暖流,涌向了四肢百骸。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颤音的“嗯……”。
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毫不犹豫地将糖画递到一直安静注视着他们的小白嘴边,声音带着雀跃和不容拒绝的分享欲:“姐姐,你先吃!吃这条!” 她指的是那条姿态优雅清冷的小蛇。
小白看着递到面前的、晶莹剔透的糖画,和妹妹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尝尝可甜了”的期待眼眸,微微怔了一下。她素来不重口腹之欲,尤其这般甜腻之物。但此刻,迎着弟弟温柔的目光和妹妹热切的期盼,她那颗清冷的心仿佛也被这晨光和甜香融化了。她微微倾身,就着小青的手,在那条代表自己的清冷小蛇上,优雅而轻轻地咬下了一小口。清脆的“咔嚓”声响起,甜味迅速在口中弥漫开来,不同于丹药的清凉或灵茶的苦涩,这是一种纯粹的、能让人心情瞬间明媚起来的甘美。
“甜吗?”小青迫不及待地追问,赤瞳紧紧盯着小白的表情。
小白细细品味着那化开的甜意,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小玄以自身精纯法力小心控温而锁住的灵气与心意,她迎上小青的目光,轻轻颔首,淡蓝色的眼眸中漾着柔和的水波,语气肯定而温柔:“嗯,很甜。”
小青这才心满意足,仿佛得到了最高认证一般,收回手,自己啊呜一口,带着点迫不及待的狠劲,干脆利落地咬掉了那条代表自己的、姿态飞扬灵动的小蛇,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得欢快响亮,含糊不清地大声宣布,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我决定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要吃这么甜的!就当是……定魂糖!”
小玄看着她们一个优雅浅尝、一个狼吞虎咽的模样,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柔和而深邃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漫开,暖融了平日里偶尔会流露出的、属于巅峰强者的疏离感。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湿润软布,仔细擦了擦手,故意板起脸,泼她冷水:“想得美。糖吃多了,小心牙疼。到时候疼得满地打滚,可别哭着来找我。”
“要你管!我乐意!”小青冲他皱起鼻子,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继续美滋滋地、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她那意义非凡的“战利品”,赤瞳弯成了月牙儿。
金色的阳光洒满餐厅,灵木制成的餐桌泛着温润的光泽。月华露的清冽茶香与糖画残留的甜蜜焦香在空气中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卷。三人围坐在桌旁,吃着由小玄随手切好的、灵气盎然的七彩灵果拼盘,分享着一支甜得有些发腻却无比幸福的糖画。没有再多说什么庄重的誓言话语,也没有再刻意提及那个已然远去的噩梦。但那份经由生死考验、以心头精血铸就、又被晨光下的誓言彻底加固、深深融入血脉与灵魂的羁绊,却在这最寻常、最质朴的晨光与烟火气里,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温暖、坚实而永恒。
就在这时,别墅外,清澈悠扬的鹤鸣声划破了小区的宁静,一个温和醇厚、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同春风般,轻松地穿透了别墅外围的防护阵法,清晰地传了进来:
“小玄小友,白小友,青小友,贫道元始天尊,携师弟灵宝天尊前来叨扰,不知三位小友今日可方便,容我等进门讨杯清茶?”
小青正叼着糖画最后那点脆脆的尾巴,闻言眨巴眨巴还带着点湿润的大眼睛,含糊不清地看向小玄和小白:“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他们俩怎么凑一块儿这么早来了?”
小玄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在厨房为孩子气地制作糖画、以及更早之前立下守护诸天般沉重誓言的都是同一个人。他从容地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语气平淡而自然:“我去开门。无妨,大概是闲来无事串串门,或者……感应到了方才些许不同寻常的天地灵气波动吧。” 他轻描淡写,并未将清晨的誓言引动天地共鸣之事看得多重。
新的清晨,新的访客,生活依旧沿着它固有的、充满烟火气的轨迹向前滚动。只是,有些东西,已经在那晨光与糖画的甜香中,悄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并且,将永远如此不同,坚不可摧。